夏經緯凝視了她片刻,好半晌才開口。
「你愛他嗎?」他苦笑了笑,「爸爸是指……雷霆鈞。」明知自己是多此一問,夏經緯還是想听到女兒親口證實。
盡避他的婚姻失敗,並不表示他忘了愛情的面貌。眼前夏妍所洋溢出來的萬種風情,儼然是二十年前艾蜜麗的翻版,那種無法言喻的美麗深印在他腦海,終其一生也難以忘記。
不愧是爸爸,原來他早就看出端睨。在某種程度上,爸爸終究是最了解她的人。夏妍眼底眉梢霎時寫滿情竇初開的羞澀。
「是的,我愛他!」她直言無諱。
真愛無敵!在野地縱橫讓她練就求生的勇氣,陷入愛情不知不覺中給了她追求幸福的勇氣。
夏經緯嘆了口氣。
「孩子,不是爸爸要潑你冷水,只是這麼短的時間,你覺得自己了解他嗎?」夏妍的單純與雷霆鈞的復雜恰好成正比,他不得不提出質疑。
「了解任何人事物的深度與時間的長短並不一定成正比,而是在于用心與否,這不是爸爸一直要我牢記的嗎?」她對父親的反應頗為失望。
「要是你真的明白,就應該知道你們之間的差異有多大,你們根本是兩個世界的人。」
依稀在昨天,他還聲聲叮嚀剛在學走路的夏妍要小心,一晃眼卻已經在跟她討論愛情。
分不出該高興還是失落?夏妍眼底的光芒讓他驚覺,她再也不是他羽翼下咿咿呀呀的雛鳥,她已經展翅飛入自己的天空了。
「爸爸,你會這麼想是因為你不了解霆鈞,他……」他是真心愛她的,也許不像她愛他那麼深刻,也許比她更濃烈,但是她絕對相信他對她的感情,堅信不移。
「爸爸是不了解他,但是爸爸了解你。雷霆鈞的江山是每個男人一輩子夢寐以求的,他不可能舍得放棄。你們想要在一起,唯一的可能就是你放棄理想留下來。」
「我願意留下來。」她毅然回答。
「願意多久呢?一個月?兩個月?一年還是兩年?」夏經緯心疼的捧起她的臉。「小妍,我和你母親的悲劇難道你還看不夠,難道你非得等到不可自拔了再來後悔?」
「爸爸。」夏妍顰眉垂眼,語音低微︰「太遲了,已經……不可自拔了。」
他早料到她陷落已深,仍不肯放棄說服她。
「那你的攝影工作怎麼辦?對了,爸爸忘記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之所以正巧從你母親那里得知你出事的消息,就是替雜志社給你送聘書去的。」
「聘書?」
「是啊,雜志社已經正式聘請你為駐外攝影師,詳細內容全都記載在合約書里,你自己看吧。」他將合約書遞給夏妍。
夏妍驚喜的接過合約,這是她夢想已久的一刻,如今只要她在上面簽名,美夢便可成真,這對她無疑是最好的肯定,天大的殊榮啊!
「太好了。」她興奮地使勁抱住夏經緯,靠在他的肩膀上忘情大喊︰「我做到了!我真的做到了!」
只一剎那,雷霆鈞稜角分明的臉浮現在她眼前,她的笑容凝在唇角,虛榮的快感一掃而空。
靶覺到她的身子一僵。「怎麼了?」夏經緯一度以為她準備回心轉意。
「我不能接受。」夏妍將合約書交還給他。
夏經緯大失所望。
沒有人比他更明白夏妍對野生動物的鐘愛,那幾乎等于大自然對動物野性的呼喚,一種潛藏在體內,與生俱來的力量;他不相信她可以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輕易改變。
「為什麼?這不是你夢想已久的嗎?」
夏妍唇邊泛起苦澀的笑容。
「曾經是,但現在……」
「現在還是一樣,一切都沒有改變,非洲依然是你記憶中的樣子。」他喜歡看她在草原上奔跑時的自信,在叢林里追逐時的笑容。基于父親愛女兒、保護女兒的立場,動物比男人安全,攝影比愛情來得有保障。
夏妍不以為然地搖搖頭。
「不。對我而言,沒有霆鈞,那里已經不再是我心愛的地方。」她的藍眸寫著不容置疑的固執。
言「你考慮清楚了嗎?爸爸不希望你以後有遺憾。」
情兒孫自有兒孫福,女大不中留,他又何苦為了一個她人生必經的過程而使父女反目成仇。
小夏妍仰起頭堅定的望著父親。
說「離開非洲、拒絕這份工作,也許會讓我有遺憾;但是如果離開霆鈞,我連一刻都無法呼吸。」
獨就像天空對鳥兒的呼喚,就像海洋對魚的呼喚……霆鈞就是她野性的呼喚,有他在的地方就是天堂。
家「生活是夜以繼日的工程,現在要你們分開或許會很苦,但是想要改變自己配合對方,有的時候不是你想做就做得到的。」
世上有多少失敗的例子,他們何嘗沒有過刻骨銘心、堅定不移的愛情,只是熬不過相處的現實呀!
「可霆鈞卻能讓我改變。你看,我不再需要十點準時上床,我不再喜歡喝咖啡,這一些不都是我曾經以為我一輩子也改變不了的嗎?」事實總是勝于雄辯。
「我懂了!」
松手吧!是她的路,即使親如骨肉也沒有辦法代她走;是她的人生,幸與不幸都是她的抉擇。
「你只管去愛吧!媽媽那邊就交給我,爸爸衷心的祝福你們。」
翌日晚上——
「你……」雲嫂指著剛踏進客廳的夏妍,呆若木雞的看著她。
先是大門警衛吃驚的模樣,園丁狐疑的眼光,現在再加上雲嫂一臉的茫然,弄得夏妍一頭霧水。
「雲嫂?你不認得我了嗎?我回來了。」不會吧!昨天她出門時大家還非常愉快的跟她打招呼。不過一天的光景,多陪爸爸談心一夜,多了兩輪黑眼圈,沒差那麼多吧?
听到她的話,面無表情的雲嫂臉部表情突然復雜了起來。
「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回來,我就知道我沒有看錯人,我就知道。」她兩手合十地朝天拜了拜,嘴里念念有詞,笑彎的嘴角上有雙充滿欣慰的眼。「這下子大少爺有救了,有救了。」
听到雲嫂的話,夏妍頓時胸口一揪。
「你說什麼?霆鈞怎麼了?」她緊張地趨前。
「大少爺以為你走了,昨晚發了頓脾氣後就把自己關在房里,不吃不喝,連燈都沒有開,沒有人敢去敲門,我坐立不安擔心了一整天。你瞧瞧,我僅剩的幾根黑頭發也給他急白了……」
夏妍焦急的望向二樓。
「真是的,你看我一高興起來就說個沒完,我這就去告訴大少爺你回來了,他肯定會高興得沖下樓來。」她笑容滿面的要往樓上走去。
「雲嫂。」夏妍拉住她,「我自己上去吧!」
「對對對,我真是急胡涂了,我這個老太婆去湊什麼熱鬧?大少爺惦記的是你又不是我。」她興奮地催促。「你上去吧!快上去吧!」
深吸了口氣,輕輕旋開門把,夏妍伸手一按,將房里的燈全數點亮,漆黑森冷的房間瞬間燈火通明,溫度尾隨光速熱絡了每個空氣分子。
雷霆鈞因突來的光線而眉頭深鎖,他緊閉眼瞼兩手環胸仰靠在椅背上,修長的腿交叉高置于電腦桌,半點起身的打算也沒有。
「把燈關掉!」低沉的命令依然飽含天生的威儀,然而那狂傲的氣勢卻顯得落拓。「出去!」
夏妍蹙起蛾眉,心疼得出不了聲。
等不到黑暗的安全外衣,听不到服從的關門聲音,雷霆鈞怒不可遏地霍然起身。
「我說別來煩……」他的怒吼因為看清眼前的人兒而打住,一瞬也不瞬的盯著她,宛如她只是個泡沫,一個一眨眼就會消失的幻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