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雲蘿對籠內的火狐投以關切的一眼。「火狐的病情有起色嗎?」
「嘎?」曉潮從未見過雲蘿對自己如此和顏悅色,不禁有種受寵若驚之感。「它……一直就是不吃不睡,再這樣下去恐怕……」
「它這樣不吃不睡的原因究竟是……」雲蘿美艷的臉上也現出焦慮。
「原因我已經說過了,」曉潮嘆息道。「既然被一口否定,再多說也沒用。」
雲蘿似是了解地點點頭,早在昨天自己奉召入宮時,便看見天子在後園質問曉潮兒有關火狐的情況。
「還給它你從它身上剝奪的,它的病自然而然就會好。」她听到曉潮兒如此回答。
「你給我說清楚一點!」天子的語氣有著不悅,那冷淡泰然的態度顯然觸怒了聖顏。
「它的自由被剝奪了,別說是不受束縛的獸,就算是人,也會有無法忍受的時候。」
天子昊勃然大怒,轉身要抽出侍衛的佩刀,在旁窺伺的她正帶著期望目睹天子怒殺曉潮兒的一幕;只要曉潮兒不存在,籠罩在她心頭的威脅也會煙消雲散。
下手吧!王。她忍不住在暗處無聲地慫恿著。
令她失望的是,天子竟然將抽出一半的刀按了回去;盡避臉上森然依舊,但是她明白天子對曉潮兒的注意力已日趨濃厚,否則在這觸怒聖顏的嚴重情況下,天子絕不會如此手下留情。
她听不大清楚天子咬牙切齒地說了些什麼,見他忿然轉身朝這方向走來,她連忙退回外殿,當下決定非得想個計策將曉潮兒從天子身邊趕開不可。
雖說她才是未來的王後,但從上回天子獨斷地御賜曉潮兒白色絲袍,現在又不準曉潮兒穿回祭司殿的黑袍,讓曉潮兒穿著侍姬的棉袍,就是蠢人也看得出來,她的後座難保!
想到這里,雲蘿便柔聲說︰「听說你照顧火狐不遺余力,甚至到了茶飯不思的地步?」
只听曉潮兒幽幽嘆了一聲,憂郁的眼光始終停留在籠內的火狐上。「看到原本自由自在的生命被這樣囚禁起來,倘若我是它,就算是錦衣玉食也難以下咽。」
「這話太嚴重了!」雲蘿輕拍了下她的肩頭。「其實這牢籠也是有門的,自不自由只在一線之隔,完全看你怎麼想,不是嗎?」
曉潮驚愕地望向她,不大能相信這番話是出自曾對自己加諸暴力的雲蘿。「你……你是說……」
「我什麼也沒說,」雲蘿神秘地笑了。「在祭司殿里,你不曾听祭司說過‘來自何處便去自何處’嗎?」
「來自何處便去自何處……」曉潮不覺怔怔回味著這句話的意思。
「我該進去了,天子召喚我來,可不能讓他等哪!」
雲蘿撇下最後一抹莫測高深的微笑,轉身朝宮內走去;見曉潮怔愣的背影,明白自己的暗示已經起了作用。
現在,就看曉潮兒的表現了!她想著想著,忍不住得意地掩嘴竊笑起來。
***
來自何處便去自何處……曉潮無視于雲蘿的離去,反復咀嚼著這句話的意味,眼楮陡然一亮。
對呀!既然她知道自己不屬于這個國度,為什麼還要听憑天子昊或祭司的擺布?為什麼還要滯留在這里任天子昊恣意處置?雖然她不曉得自己究竟來自何方,但是她也沒有必要留在這里呀!
隨著思潮的起伏,曉潮朝四下望去,見周遭無人,不覺屏住呼吸,打開金籠,抱出奄奄一息的火狐……
但問題來了,她要如何逃出這個門禁森嚴的皇宮?
曉潮想了想,眼光停留在圍牆旁的大樹。要是能攀上那棵樹,再從那棵樹上越過那圍牆便自由了!
在四下張望不見巡邏的侍衛後,她奔近大樹,卷起衣袖與裙擺,月兌掉鞋襪,將火狐揣入內衫懷中,就著大樹的岔枝,和夕陽最後的一絲光芒,吃力而緩慢地爬到與圍牆齊高的樹干上。
終于上來了!她吁了口氣,見懷里的火狐乖巧地蜷伏在衣襟內,不由得微笑地輕撫了撫那柔軟的皮毛。
如此一來,新的問題又出現了,她該怎麼越牆?曉潮從牆頂往下望,眼見那牆的高度,倘若這樣勇猛朝下一縱,就算不死大概也會摔斷腿吧?一想到被天子昊逮到摔斷腿的自己……曉潮不由得打起冷顫。
不!既然要逃,當然要逃得很安全!曉潮對自己說,但能用什麼法子呢?她用下巴摩挲著懷中的火狐苦苦思量,當思索的眼光落在自己的棉袍上時,瞳孔立時一亮,對了!這法子應該行得通!
在壯麗偌大的寢宮內,天子昊懶洋洋地靠躺在石床上,看著雲蘿隨著樂姬所奏出的節奏妖嬈漫舞著,卻硬是提不起勁。
想起曉潮,他心頭就一陣惱恨。什麼祭司殿的人!他從來就不認為曉潮兒是祭司殿的人,若不是當初一時昏懵,他怎可能會這樣輕易將她送走?愈想起當初,天子昊便愈感懊惱。
現在他好不容易有留住曉潮兒的理由,而這倔強可惡的小女子竟像與那病奄奄的火狐同仇敵愾似的不吃不喝,整天就守著火狐,甚至連看都不看他一眼!還跟他理論什麼見鬼的自由!簡直荒謬至極!
在這泱泱大國里,所有的事與物都是屬于他天子昊的,包括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曉潮兒在內!真不知她那個可恨的小腦袋瓜里裝了些什麼東西?
「王,」雲蘿隨著樂曲的起伏飄然撲進了他的懷里。「這就是我為您新編的彩雲舞,喜歡嗎?」
「嗯!」他隨口地應道。
「王——」
雲蘿見他神色敷衍,不滿地噘起媚艷的紅唇;正待發話,門外驟然傳進一陣緊急的金屬敲擊聲。
「什麼事?」像是要發泄脹滿胸中的郁悶似的,天子昊恨聲叱問。
「王,火狐失蹤了!」侍衛在門外焦急地喊。「金籠的門被打開,曉潮兒也不見蹤影。」
「什麼?」他忙推開雲蘿,站起身,快步朝後園走去,口中怒聲大罵︰「你們是如何巡邏整座皇宮的?竟然讓一個小小的女子就此失去蹤影!」
听著天子昊的怒聲叱責漸去漸遠,雲蘿美艷的嘴角得意地往上揚起。
曉潮兒不但不負她的期望,而且還畏罪潛逃,這倒是個意外的收獲。她原只是想要曉潮兒放走火狐,那麼天子便極可能在一怒之下讓曉潮兒命喪刀下;沒想到曉潮兒竟然帶著火狐逃跑了,這下子曉潮兒更是小命難保了!
想到天子昊怒斬曉潮的血腥場面,雲蘿頓感痛快,伏在床邊哈哈大笑。
***
天子昊看到牢門大開,空無一物的金籠,怒氣沖天地朝籠欄猛力一擊,黃金制的牢籠立即凹陷了一個窟窿。
「你們沒有發現任何線索嗎?」他抑著怒氣問。
「我……我們在圍牆旁邊的大樹下發現一雙鞋襪,還有……」
不等侍衛報告完,天子昊已大步走向後園的圍牆邊,此時天色已暗,但他身旁照明的火炬卻亮如白晝。
在這牆邊的大樹下,天子昊果然看到侍衛所報告的鞋襪,那鞋型嬌巧,不用細看,也明白這是曉潮留下的。
瞧那隨意丟置的光景,想來是嫌穿著鞋襪攀爬不易!但爬上樹後,以曉潮兒那般嬌縴的個子又要如何離開這株大樹呢?
他隨著心中的臆斷抬頭望去,忽見一條帶狀物在夜風中飄搖,若非眼力極佳,在這昏暗的夜色中,一時之間倒難發現。
「那是什麼?」
天子昊的聲音尚未落下,一名侍從已矯健地攀上大樹,不一會兒,便將那條帶狀物呈到他面前。
那是一條棉布撕扯而成的帶子!天子昊接過細看了一下,雙眸立時迸出怒火,曉潮兒,這可惡的小女子!竟敢將他賜給她的侍姬棉袍撕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