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皇上的人!」何敘君大著聲音,又羞又怒。
「此事由皇上決定。娘娘請吧!」風從虛的語氣由不得人選擇。
一雙削細的肩膀雖柔弱,何敘君挺直腰桿聳起肩,硬是不肯隨他走。
「娘娘請。」風從虎不耐地催促著。
「風將軍,也許你忠于皇上,所以一定要將我送入宮中,但是,我……」何敘君左思右想,既然已告訴了皇後娘娘,她臉皮子也練得厚了些,便橫了心吐實︰「我已與人私訂終身,自然該忠于他,忠于婚諾。」她不理會臉頰的熱度,理直氣壯道︰「雖然沒有媒妁之言,但我既是許了海誓山盟,就不該因為皇上而背叛了他,你說是嗎?」
「皇上可知此事?」風從虎懷疑她扯謊。
「不知。但若將軍再度送我入宮,這回,我怎麼也不會因為面子而隱瞞。」何敘君鄭重道。
如此,皇上便是奪人所愛了?風從虎斟酌著。
何敘君一雙妙目,含著懇求的淚水,教風從虎滿含鄙視的心腸逐漸軟化,那一句句動之以情的聲調,更是催人投降。
但是啊!畢竟他是個忠君愛國的將臣,豈能被這小小女子影醬?
遲疑了一會兒,風從虎道︰「沒有媒妁之言的婚約,不具任何意義,男歡女愛本是鏡花水月,娘娘不該貪圖這一時歡快。就此放手吧!」忠貞促使他為皇上找借口。
貪圖一時……歡快?武將講話都是這麼……不加修飾嗎?何敘君臉頰緋紅,據理力爭。
「但是,皇上看上了我,同樣也是貪圖,貪圖一時……歡快啊!將軍怎能厚此薄彼?」更何況他們之間根本沒到「歡快」的地步呢!
容不得人忤逆皇上半毫,風從虎劍眉向中豎攏,怒道︰「皇上負有延續皇朝血脈的天命,選中了你生育子嗣,是你的福氣,與你那淺薄的情愛,豈能相提並論?」
哼!皇上放個屁,這風從虎大概都會說成香的!何敘君心里冷哼。
「我與傅謙雖是世間微不足道的紅塵男女之一,比不得皇親顯貴,但畢竟也是好人家的兒女,祖宗的子孫,我們也有我們孕育血脈的使命,雖然將來孕育出來的,也許仍是微不足道的凡人。」
好個伶牙俐齒的女人!風從虎啞口,決定不與她爭論。
「不論誰都不能與皇上相提並論,不必多說!」
何敘君退一步道︰「不過是與未婚夫道別,了斷舊情,將軍也不願成全?只要見了這一面,我就隨你入宮,好嗎?求求你!」她忍耐著低下頭。
自認識她起,風從虎不斷印證了她禍水的本事,這一刻他實在很想質問她到底還牽扯了多少男人?但她的軟語牽動了他的情緒,荏弱堪憐的姿態徹底擊垮他剛硬的嘴角,促使他松了口。
「見過面,從此不許有貳心?」他彷佛听到忠貞嘲笑他軟化的聲音。
「是!」何敘君歡然抬頭。
「他人在哪兒?」那嘲笑聲更大了。風從虎緊握著拳。
好不容易,終于求得風從虎答應,何敘君並不以為與傅謙的姻緣就此斷絕。畢竟她的謙哥哥已經有些分量了,不算人微言輕,還有皇後娘娘,必定也肯助她一臂之力。這是頭一回,她衷心感受到階級地位帶來的好處,要是她的謙哥哥仍是一介平民,她也不識得皇後,今天她入宮是入定了。
謙哥哥說的對!有權有勢,說什麼都對!
無怪乎天下屢有求名求利之芸芸眾生啊!
※※※
今年主試者乃是左丞相兼國丈的文言慶,得中的前三名包括狀元、榜眼、探花等人,目前都被招待至左丞相府中暫住,文言慶不愧官場老手,除了爭取主試,所有得中的考生因而都得稱他一聲老師外,再拉攏這三名最有前途的官場新寵,于他有利而無害。
三年一試,幾個三年下來,滿朝將遍布他的學生,自己穩居相位,女兒又是當今皇後,文家會是勢力最大的皇親國戚,可惜文言慶只有一名女兒,否則,招這三人為婿會是他下一步的打算。
何敘君來到左丞相府前,報上姓名,並向守門侍衛道明想見傅狀元的來意,守衛狐疑地看了看她,才入內去通報。
她在宮中只待了幾天,又沒封妃,所以雖然她以空前得寵的姿態入主金雀宮,後宮的人並不知她何敘君的大名,更別說傳出朝野,而皇上派人捉拿她也是秘密進行,守衛自然不知她是宮中「逃妃」。
風從虎遠遠站在一旁冷眼打量她,怕她逃走,何敘君只好刻意忽視被監視的不悅。
那冷冽逼人的目光,似乎將寒氣一圈圈住她縴弱的身上罩去,令她渾身戰栗,只得努力地忘了他的存在。偏偏等待是如此漫長,渾身寒氣只增不減,何敘君不自禁交疊起雙臂,互相以手摩撫生溫起來。
大門再度打開,何敘君迫不及待上前,卻被應門的面孔煞住喜悅。
「請問,傅狀元呢?」她屏息問道。
那應門侍從不悅地揮手,「還好意思問?傅狀元說不認識你,你可以走了。」說完他轉身便要關門。
「等等!您有沒有告訴他,是他家鄉的未婚妻何敘君,何——敘——君,前來找他了?」她滿懷希望地重復了自已的名字。
「當然有啊!暗狀元說不認識就不認識!」應門侍從沒好氣道︰「去去去!別見人家發達了,就半路認丈天,妄想飛上枝頭做鳳凰,滾回家去吧!」
「不可能啊!你……」
這次回給她的,是一記砰然關門聲,何敘君一臉錯愕地被關在門外。
她往後退著走,退下門前階梯,抬頭打量門匾——左丞相府。沒錯啊!
「怎麼回事?」低沉的聲音飄進何敘君的耳里,風從虎龐然身軀已靠了過來。
她從錯愕中回神。「新出爐的狀元姓傅名謙,幽州崎憐縣人,是不是?」何敘君像是攀著了浮木,抓住了倚靠。
「似乎是如此。」沒頭沒腦地被問話,風從虎狐疑地答。
「崎憐縣人我沒一個不認識的,崎憐縣上下就一個傅謙啊!但是,為什麼他說不認得我?」何敘君近乎喃喃自語。
「你確定沒弄錯人?」
「我怎麼可能連未婚天的名字都弄錯?」何敘君語氣中頗有責怪。
風從虎沉默著,思索著,瞬間有些明白了。
「那就只有一個可能。」見她仰起期待的小臉,他忽然狠不下心說出口。
「什麼可能?」何敘君催促著。
「……他不想見你。」很簡單的答案。
「不可能!我們說好了,不管他應試結果如何,都要在一起的!他還說要是應試中第,會衣錦還鄉來接我入京……」何敘君說到這兒,頓時臉色被夢想染得多采多姿,雙眼發著光,神情也溫柔起來。
卻隱約讓風從虎感到不是滋味。他突然很想挫挫她。
「我才說過,沒有媒妁之言的男歡女愛,就像鏡花水月一樣不可靠,尤其對女人而言,走錯路的代價也就更大。你,還是醒醒吧!」
「不行!沒見到他我絕不死心!他不可能會忘了我!我要見他!」何敘君不依,忿忿地扭著衣袖。
「那不如你趁此忘了他,入宮伺候皇上,皇上會好生待你的。」
「不一樣!」何敘君仰頭與他對望,緩下了疾聲厲色。「皇上待我再好,畢竟是不一樣的。十幾年的感情,一路走過來,根深柢固,不比皇上一時的迷戀!真正該忘了我的,是皇上。」
風從虎想開口說些什麼,又覺得無話可說。對于男女情愛,他見識過不少影響力極大的例子,例如皇上對何敘君就是,而同袍間也不乏為了女人而神魂顛倒者,但他看的雖多,卻從來不能體會個中滋味,所以一時間啞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