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看林琪珊懷著敵意的眼,看看林父輕蔑的目光,再看看岳馨蓮張口,一張欲言又止的模樣,最終卻是合上了嘴角,決定隔岸觀火……我的火氣無名地燒著,為著這些人的自以為是而惱怒。
唯獨盧永霖似乎還想說些什麼,但被我打斷了。
「喂!你!肖查某!」我第一個對上了林琪珊︰「你管我是‘新人’,管她是‘舊人’!」我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岳馨蓮,最後指著她︰「反正輪不到你這個‘旁人’管,沒呷到米粉在那里‘話燒’。」要撒潑,誰不會?
被罵的當事人,睜著眼,張著嘴,標準的楚楚可憐模樣,大概是沒見識過什麼叫做潑婦罵街,被嚇著了。嘖!戰斗力真弱。
「還有你,阿伯!」我對著林父,敬他是長輩,我沒指著他︰「你明知道人家不領情,還看你女兒演的那麼久才阻止,在我這個‘外人’面前丟那麼久的臉,你不覺得不好意思?」
林父目露精光,嚴厲地掃了我一眼,最後怒瞪盧永霖︰「看看你交的好女孩,我真替你悲哀!」她的戰斗力顯然比他女兒強多了。
「雅雁……」盧永霖又想打斷我。
我不理他。「岳小姐,你們分手,不關我的事,我總共也只不過坐了他的凱迪拉克——兩——次。」我伸出兩只手指︰「連安全帶都還不會系,那個位置還是你的,你幾時要搶回去請隨意,不必顧忌我。」
岳馨蓮倒是不動聲色,沉不住氣的另有其人。
「雅雁,你听我說……」盧永霖又想打斷我。
「還有你!盧——永——霖,你才該听我說。」我左手叉腰,右手指著他的鼻子,兩腳站成三七步,一副茶壺架式︰「第一,不要叫我雅雁,請叫我凌小姐;第二,我不是你的新任女友,請你對他們解釋清楚,不要沒弄清楚對象就亂開炮;第三,請不要沒經過我同意就亂拉我的手,亂踫我的肩膀;第四,以後請不要莫名其妙出現在我家門口!再見!」
我劈哩啪啦連續炮轟,轟得他張口結舌。也罷,早點讓他知道我不是乖貓,不適合拳養,好教他早點打消接近我的念頭,別再讓我產生被他擺布的錯覺。
回過身,我邁開大步,急速離開,背後依稀傳來幾聲數落︰
「你哪里認得這種野蠻女人?」
「永霖,她好凶喔……」
「……」
「等等!」一連串奔跑的腳步聲踢踏響,沒想盧永霖竟還「有空」、「有興致」、「有勇氣」來攔我︰「對不起,讓你受委屈了。」他停在我面前,表情有些許難堪與歉意。
人畜無害的笑容從現在起暫停營業!我沒好氣地指指身後︰「別客氣,受委屈的是那幾個人啦!回去安慰安慰她們,道個歉,女朋友還是女朋友,紅粉知己還是紅粉知己,生意伙伴還是生意伙伴,你太太平平過你的日子,不要來招惹我這個‘外人’,大家相安無事,什麼麻煩都沒有。」
說到最後一句,我已是平心靜氣,果真留住了他。
可見得他還是聰明的,聰明的懂得在緊要關頭上,分得出輕重。我是個不懂穩定的變數,他們才是常數,他沒有必要遷就我而為我成為變數。多年的交情哪比得上一段未萌芽的感情?
靶情……也許有那麼點吧?我承認是對他有點不舍,他對我可能也有點依戀,雖然他最初選上我的理由我實在想不出來,但那又如何?我們的世界相差太多,互斥的結果可以相安無事,各成兩個圓,但若要有所交集,只怕兩個原本聯集的世界,終將因著我倆的差異性而炸成粉碎。
瞧!不過才稍稍有點踫觸,切線而已,就搞成今天這個局面,還敢交集嗎?
我踏出俱樂部,臨行前朝著站在門口看見我只身離開而驚愕的Sandy說了聲拜拜。
騎士的角色,盧永霖已經很努力地扮演了,我懂得他的心意,可惜無濟于事,我也不需要,我習慣自己掌握利劍。
對著燦爛的艷陽,我伸了個懶腰,呼吸一口新鮮空氣。
陽光,真美啊!
空氣,好自由啊!
那麼,為什麼我心上的枷鎖還是解不了?
……沉甸甸地,教我喘口氣也心痛。
時序轉向了涼爽的秋,收獲的季節,我的新故事也接近完成。前一陣子的寫作瓶頸到了這刻,已經消失的沒有蹤影了。
好久沒出門了,好懷念太陽喔!那天我離開了保齡球館後,就惡狠狠地上便利商店把食物給搬空,發誓以後少出門惹事,下次出門,該是交稿的時候。
丙真,這一個半月來我足不出戶,冰箱空時,就請衍靈帶了一大堆糧食來救濟我,不然就叫外賣;少了什麼日用品,就叫羽倩來我這兒看電視時順便帶來。我在門口畫下一道線,始終沒有越過。
筆事終于寫完了,我又花了半天時間印板子,然後套上了鞋,抱著牛皮紙袋,打開與世隔絕掇重鐵門,迎向久違的陽光。
陽光意外的炫目,我有些不習慣地低著頭,找蔭影處躲避著,也許是太久沒曬太陽吧?總覺得很刺眼,甚至暈眩和精神不濟。
走著走著,那輛車——和那輛車的主人,竟然不約而同地一起堵在我面前!
今天星期六?星期日?我怔怔望著他,又看看他的車了,以確定自己沒眼花。怎麼忘了,假日是大凶日,撞邪、沖煞、犯小人,不能出門的,因為有可能遇上他!
我人畜無害的笑容自從跟他翻臉後,就不曾掛在臉上過。此刻,我僵著的臉大概很難看,想勉強笑一笑都覺得有困難。
「一個月又二十二天,尊重你的意思,我沒出現在你家門口,但是在路上遇見你,可就不能怪我。」盧永霖致命的笑容,歡欣中帶著疲憊。
也不知為什麼,見著他,總覺得有些不舒服。是討厭他嗎?又不像,但是那種搖搖欲墜的暈眩,真實得讓我隱隱作嘔。
「去哪里?我送你。」他打開車門,示意我上車。
我搖搖頭。
「我恨安全帶。」這個理由很莫名其妙,但我不管。
「那我陪你走路。」他關上車門,快步地追上默默無語、逕自向前的我。
我先是步伐快速,有意將他拋開,後來又因為受困于體力,不由自主地緩了下來,當然也只能任由他陰魂不散地跟著。
不對勁!我有了警覺︰我的身體相當不舒服,陽光從來沒有這麼刺眼過,我也不可能才曬了幾分鐘太陽就暈成這樣,這是怎麼回事?
盧永霖跟著我走進一家書店,我開始了例行的掃街活動,順便躲躲太陽,看看能不能遏止這種暈眩感,轉移一下注意力。
如同往常,我很辛苦地才挖出自己的書,例行公事般拍拍灰塵,又把書放回去,只是這回,我差點驚呼出聲。
不為什麼,只因為湊巧讓我看到身旁有個學生模樣的女孩,正站在一旁讀我的舊作,不論她是什麼原因挑上我的書,都足以讓我高興上三天三夜。
我微微偏過頭,偷看一眼她專注的表情,有一絲笑容掛在她的嘴角,化成一股讓任何一個作者振奮而欣喜的力量。我忘形地偷偷看著她,看得出神。
沒有什麼比這一刻更讓一個作者感動了。
這一刻,我忘了盧永霖這個人還站在我身邊,直到他拿起另外幾本我的書,那動作嚇了我一跳,才提醒我他的存在。我慌張的表現明顯讓他好奇,他順手拿了本翻翻,才讀了幾行,笑容隨之浮現,小聲地問我︰「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