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同是天涯淪落人。」環秋故意哀戚地低了頭︰「我也曾有個心上人,他也不曾愛過我。」
「喔!日後不會了,我定會傾盡真心待你。」鐘清流愧疚地將她摟了過去。
他還以為說的是他哩!環秋暗暗笑在心里。只是,說給他听不曉得會不會嚇著了他,氣壞了他?
「我不是說你,我是說我表哥。」環秋故意小小聲地,丟下這個地動山搖的訊息打擊他。
「什麼?你說真的?」鐘清流的劍眉皺成一團,剛剛的愧疚也躲了起來納涼,臉色此刻灰的像土。「那麼你現在……?」
「跟你一樣,日後,我只有你。」環秋堅定道。
他的臉色稍霽,環秋又咬著牙,故意道︰「不過,氣人的是,當初我爬上了他的床,他卻連理都不理我!」她一副受盡委屈,泫然飲泣的模樣。
「什麼!?」他遲早會被她的駭人鬼話嚇的心跳出口。
環秋賊笑了會兒,才正色凜然地,將那段年少荒唐事告訴他。故事是,當年她才十七,戀慕表哥已經多年,苦于對方無動于衷,她捉著了他醉酒的機會,爬上他的床與他同寢,盡避什麼事也沒發生,她卻故意制造誤會,才訂下一樁婚約,但依舊敵不過表哥愛嫂子的心,婚約還是取消了,她什麼也得不到,只平白落了個棄婦丑名,直至今日。說來她是挺活該的,不過這也好,嫁不出去才能免了草草出嫁的後果,今日才能遇上他。
「你還敢要我嗎?」雖是挑戰的眼神,卻是警告鐘清流,要他後悔趁早。她可以不要他負這個責任,如果他在意她早已毀壞的名聲與驚人之舉。
「荒唐啊!荒唐!」鐘清流喃喃搖頭。怪不得對她無法抗拒,怪不得當他奇怪自己愛的一且是柔順女人之際,卻莫名其妙地愛上了她這個不擇手段的女人。原來呀——「原來我們是一丘之貉。」
鐘清流恍然笑了。他也說了個類似的故事給她听,是他跟一個叫雲兒的女人的故事。認識她那年,正是意氣風發的二十五,人生無往不利,可惜人家有了心上人,不可一世的他氣不過,輸不起,想拆散他們,教她死心塌地跟了自己,自恃條件不輸人的他,想用強,卻礙于自尊又中途打住,只是與她同寢一晚,一樣什麼也沒發生,也是故意制造了誤會……多類似的故事啊!
丙真是一丘之貉!也難怪他們相看兩對眼,原來是惺惺相惜……喔!說臭味相投更合適。
「你很差勁哩!」環秋輕輕罵道。
「你也一樣。」鐘清流也輕輕反駁。
「以後不許這樣喔!」她警告他。
「你也是。」他也警告她。
達成共識。
很好!原來他這樣差勁,不會再有哪個女人來跟她搶了,誰會像她一樣沒眼光呢?
呵呵……獨享一個男人,獨佔一顆心與兩情相悅的滋味,是這樣美妙啊!終于教她嘗到了,呵呵……
可是,怎麼……怎麼鐘清流那戲謔的笑容里,回視給她的,一樣是那副志得意滿,胸有成竹,彷佛賺得了無數好處的模樣,就像……就像自己心頭打的算盤,全清楚地映照在他的臉上?
哎呀!她的臉,是不是也成了他的帳本,教他的心思也現了形?
一丘之貉啊!
***
狼狽地離開私塾,不告而別,是有點不禮貌,更何況還將人家的家當成了洞房了。
咳!真是丟臉,作夢都臉紅。環秋懊惱地敲敲頭。
棒了幾日後,兩人說好了上門去道個謝,謝謝他們那晚照顧了環秋,也為當日不告而別道個歉。
或許,更該謝謝他們借了個房間,促成他們的好事……鐘清流邪笑著,讓環秋白了一眼。
也該是出發的時候了,這會環秋又上哪兒去了?
「你……」鐘清流眼前一亮。環秋一身淡黃薄衫,錦袖羅衣,明珠簪在烏髻上,白玉珥飾垂吊腮邊,臉居然還施了淡淡脂粉,難得是副大家閨秀模樣,迷煞人也。要這麼出門嗎?
「怎麼會想這麼穿?新娘子應該穿紅喔!」鐘清流調侃。他不認為她會是個平凡的小戶人家女子,不是沒錢打扮,卻特愛一身粗衣,跟他是同一個調調,今天這麼個穿法,一定有特別意思。
「哼!在你過去的女人面前,我豈能示弱?」
鐘清流仰天大笑。女人的妒意,到了她身上,淋灕盡致的可愛。
「準備好出發了?」環秋問。
「等等!泉流人在哪兒?」鐘清流停下笑。
環秋大約說了個地方,鐘清流忙要她等會兒,便頭也不回地找人去了。
奇怪,突然要拉他兄弟也去麼?兄弟倆一起去見同一個昔日心上人,一個有夫之婦?兩兄弟在想什麼啊!
餅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環秋幾乎不耐煩時,一個銀白色的身影擋住環秋發怔的視線。那是個俊秀中帶著陽剛,瀟灑中藏威儀的男子,頭梳了簡單的髻,下巴光整無罷,像是個耀眼奪目的……君王!
「你這是做什麼?」環秋愕問。
亂發、胡髭、粗衣、草鞋……全沒了,除了長衫下隱約可見的一拐一拐步子,根本沒有那個落拓浪子阿清的影子,哪里是印象中的他?環秋眨著疑惑,似是在問︰這是往日的你?
「這是泉流的衣服。」鐘清流扯扯衣袖示意。許久不留穿著華衣,是有點不習慣,他看起來還好吧?
「去見昔日的心上人,所以不想太寒酸麼?」環秋酸氣沖天地瞪著他。
鐘清流搖頭。在老婆面前想吸引過去心上人的注意,是傻子才會做的事。
「我不想自己看起來配不上你。」他深望了她一眼。
鐘清流承認,過去的自己驕傲自負的過分,瘸了腿後則是自卑自棄的過頭,如今這自卑又自負的矛盾,同時並存在他的心念里,見了全新的環秋,才有這等舉動。
他驕傲的那部分要他也展現自己,他自卑的部分要他小心別失去環秋,仔細想想,自卑的成分還是大了些。
環秋握緊了他的手,暖流流過彼此。
「說什麼傻話,我就喜歡你一身破爛,那會讓我自傲,自傲我識人眼光不淺,從蒙了灰的一群石頭中,還可以發掘你這塊美玉。」
鐘清流的心暖暖的,暖的立刻膨脹十數倍。他得意忘形地笑道︰「除了這個,還有另一個重要原因。」「穿個漂亮衣服也有邢麼多理由?」
「在過去的情敵面前,不能被比下去!」
輸是輸給情敵,他可不認為條件比對方差。他們一向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的,就算沒再爭奪同一個女人,多年前的情仇隱約還是在的,那是他今生第一次的失敗!
所謂情敵,就是那個夫子。
「過去的情敵?」環秋「咦」了一聲,恍然大悟,佯怒道︰「好啊!你還把對方當作情敵?那你是不是還把人家老婆當作意中人?」
冤枉啊!閉來拐去,還是被老婆以為自己仍愛人家老婆,真是天大的冤枉!都怪他多嘴!
「好了啦!你去見你的情敵,我也去見我的情敵,大家各憑本事!」環秋笑道,玩心大起。
「好!我一定不會輸的。」
「哼!我也不會輸的。」
兩個人像孩子一樣,各賭一口沒人跟他們賭的氣,因為明明人家夫妻還不見得將他們擺在眼里哩!
其實,到底是誰輸誰,誰跟誰賭;怎麼越看越像是他們兩人自己對壘的游戲?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他們誰也不會輸的,這場游戲也無人會輸,人家夫妻固然相愛,他們何嘗不是?相愛的兩人間,又哪有輸贏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