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是!她賣力地試著瞧清楚;是一個人,看他的模樣,不像是個士兵。
是……是誰?
他穿著件灰灰舊舊的袍子,束著一頭有些不羈但還挺好看的發,胡髭有些稀疏,兩眼光是佣懶而渙散,突然又犀利的刺人,飛揚跋扈的劍眉如果不是被兩鬢亂發截住,勢必要飛上了天……
這些特色,組合成一個陽剛氣重,重的怡到好處而特別好看的男人形體。
喔!那份君臨天下、囂張霸道的模樣,真讓人恨的牙癢癢啊!
可是……可是……為什麼一看到他的臉就心痛?她不記得識得他呀!
她試著問他是誰。
男人滿不在乎地笑著,說他是西楚霸王。
西楚霸王?那她是虞姬?那股心頭悸動,糾纏得難舍難分的傾心與痛心,暗暗提醒她,他們之間關系不淺,她應該是虞姬的。
男人搖了搖頭,說他不要虞姬,他要的是其它的女人,天下所有的女人,就是不要虞姬!
那……虞姬怎麼辦?她難以抑制地恐懼起來。
霸王笑了,笑的陰涼涼的,隨口要她去死吧!怎麼個死法都行,反正他就要死在烏江了,她的去處他才懶得理會。
他是說真的?他不要她生同衾,死同穴?
霸王仰天狂笑,縱馬而去。她哭了,大叫著求他留下來,霸王的笑聲和馬蹄聲送了她一臉灰,接著聲音漸漸的收斂,遠去了,安靜了,留下飄揚的風沙圍繞著她,問她怎麼還不去死?
是啊!她怎麼還不去死?沒有了霸王,地獄是最好的歸處,霸王清楚得很,早就為她安排好了去處才這麼告訴她的,不是麼?
她從袖子里掏出了匕首。她好象早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所以才隨身帶了把匕首吧?
不必去想這麼多了,她頭痛的很,心更是痛的都麻了。渾渾噩噩地抽出匕首,反握刀柄,鋒端反轉,她咬著牙朝心口刺去……
「環秋!環秋!你醒醒!快醒醒!」
這個聲音好象是霸王,他又折回來麼?
她的視線漸漸捕捉到一個清晰影像。是霸王!他清楚的輪廓映照在她的面前,沒有剛才的迷蒙,她的頭,也忽然不痛了……
她也瞬間明白剛才發生了什麼事。
原來這一切是夢啊!她已經睜開了眼楮,將霸王那影像和鐘清流那張臉疊合在一起。
「你作惡夢了?」惡夢的罪魁禍首,一臉關切。「有你在我夢里,當然是惡夢!」
環秋冷冷撇過頭去,不想再踫觸那張心動得讓人心痛的容顏。
這個夢,是夢嗎?既然是夢,就該是個聊慰相思的好夢,何必將才發生過的事,忠實的又在夢里演上一回,讓她再痛一次,連睡也不得安穩?
那麼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不如說,是命運之神警告她別再犯錯!是唯恐她再度落入這沉痛深淵里,才將這一切重新地在夢里演上一回,好要她徹底記住如此浸膚入骨的痛,警告她別再愛他,別再自討苦吃,是吧?
奇怪?何時她這麼相信宿命了?她一向不好此道的。
就在她沉淪于幽遠冥思時,鐘清流那溫熱的手,輕輕抹上她肌膚細致的眼角。
夢里流了這麼多淚也不知道?鐘清流心疼的為她拭去扎了他心的美人淚。
「別踫我!」環秋嫌惡地拍開他的手。
鐘清流不以為意,溫聲道︰「我很擔心,以為再也見不著你了,幸好你沒事。謝天謝地!」
「不必謝!」環秋冷冷指控︰「天有什麼好謝的?地有什麼好謝的?如果天地真這麼值得謝,就不會讓我這麼倒霉的踫上了你!」
喔……她的怒氣不輕呢!火爆的近乎偏執的程度了。鐘清流知道,要挽回她,將有一場硬仗要打。
「我卻很感謝天地呢!」鐘清流笑著︰「地雖摔破了我的腿,天又安排我識得了你,能不謝嗎?」在他的面前,「跛」不再是個禁忌詞匯。
環秋被他語氣中的笑意吸引,忍不住回過頭看他。她已經很久沒見到他笑了呢!
「哼!我的痛苦,卻是你的快樂!」環秋氣不過,心卻已漸漸融化,兀自死鴨子嘴硬。她沒好氣道︰「你來做什麼?」鐘清流龐大的身軀靠近了她。
「我來,求你愛我,求你要我,求你當我老婆!就算你要當我老婆不關我的事,你愛我也不關我的事,可是還是要知會我一聲啊!然後,我就隨你愛了。」他握緊她的手︰「原諒我吧!」
他的聲音好柔、好柔啊!從來沒听過他用這種語調講話,環秋幾乎暈陷了。
「想的可真容易。」環秋猛地驚醒,哼道︰「你說愛我就愛,你要我嫁我就嫁?」那多沒面子?她深吸一口氣自持,免得被他勾了去。這遲來的告白,雖然是她夢里也想的,可是……
哼!受了那麼多的苦,此刻不拿喬,太對不起自己!
「那你要如何才肯嫁我?」鐘清流忙道。
環秋瞪著他︰「剛剛我作夢,夢到又被你拋棄了一次,可見天意不要我嫁你!你死心吧!」這回,什麼理由都輪番搬上來,難他一難。
「去他的天意!」鐘清流咒罵了起來。
「你才剛謝完天又謝地的,不要這麼快出爾反爾。」環秋譏他。
鐘清流本就不是個信鬼神的料,剛剛謝天又謝地,只是順口和環秋斗斗,沒料到環秋這回竟拿天意來堵他!真是……
要比來比嘛!
「你真相信這套?那好,听說佔夢之術,有種反夢佔法,夢里所顯示的,和現實正好相反。正所謂好夢不吉、惡夢大吉,你听過沒?」這是多年前他三妹曾經提過的,當時他才不信這些,雖然如今還是不信,這回不得不借來反駁。
「哼!誰相信這些?」環秋強迫自己冷著臉,藏住笑意。
鐘清流趁勢道︰「那你還相信天意要你離開我?」嘿嘿嘿……上當了!
瞧他那臉詭計得逞的模樣,環秋心里可火了。哼!她是愛他,又怎樣?她是很想原諒他,又怎樣?並不代表此刻就必須依他的意思,乖乖答應嫁給他。雖然她是很想嫁他啦!但就這麼輕易饒了他,這些日子受過的苦,不就太廉價了?
「不說天意了。依你之意,你不是喜歡江老大,喜歡人家有夫之婦,就是不喜歡我嗎?」想起來就有火!
「那是……騙你的。」鐘清流小聲道。
可惡!環秋惡狠狠道︰「哼!我不要見到你!你走開!」十年風水輪流轉,轉不到幾個時辰,這回就輪到她發威了。
「是天意要我走開的,還是你?」鐘清流挺直了腰桿,那張曾經傲視長江洞庭的臉孔,這回淒淒慘慘的。誰教他對不起她!
痴嘖愛恨,全在這一刻涌了上來,環秋有個很瘋狂的念頭。「是天意要你走的,至于我嘛……」她用眼角瞟了他一眼。
「怎麼?」鐘清流屏息看著她。
「過來、過來。」環秋笑咪咪地示意他靠近。
鐘清流見了美人展露笑容,連忙照辦,雖然這笑來的詭異了些,但,教他赴湯蹈火也沒問題。
「我嘛……要你留下來。」
環秋環上他的脖子,湊上唇,吻上他一臉驚愕,學著昨晚他吻她的方式,同他的唇舌廝摩著,纏綿著,軀體也愈來愈靠近,靠的愈來愈緊。
幽靜寂夜,燈火闌珊,心儀的美人當前,朱唇傳來無限溫柔……
她是在誘惑他吃了她不成?
鐘清流不想抗拒,一點也不!可是他曉得要是再這樣下去,不管關不關他的事,環秋今晚就會成了他老婆!「不要挑逗我!」他忍著狂奔的,分開兩人的唇,艱難地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