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時她也這麼畏縮溫吞了?不對!這不是她的作風。猶記得她曾是為了所愛,不擇手段的,是因年長而世故?還是因膽小而退怯?總之,她漸漸不像以前的她了。
不甘心!
四年前的不甘心,她施了詭計,設計表哥與她同床而眠,雖然什麼事也沒發生,徙惹風風雨雨,更賠上她的名聲,表哥仍沒娶她,她也不後悔。起碼,她試過了,徹底知道了表哥不愛她。今日呢?
今日的不甘心,可會稍稍收斂些?不!她要去見見阿清,把話問清楚;問清楚他到底是討厭她,還是僅只一時氣憤?只要不是討厭她,她就有耐性等,等著讓他愛上自己。就算失敗,不過再一次的挫折而已,又算什麼?
環秋朝鐘山谷地走去。
夏日炎炎,谷地悶熱異常,環秋頂著烈日,顛簸著來到阿清所居的小屋前。
那是?……
她停下腳步,不確定屋前那個背影是誰所有。
華麗的藍色長衫,梳整的頭發,干淨的鞋後跟,雖然身形同樣碩長,但那絕不是她要見的阿清。
什麼人?跑到這來有何事?他背對著她,似乎正面對著一個……墓碑?怎麼之前她從沒發現過那個地方藏了一塊墓碑?誰的?
她想靠過去招呼那人,還未張口,身子一傾斜,已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扣住縴腰,推倒在草地里,跟著一個溫熱粗糙的巨大手掌罩上她鼻下半張臉,龐然身軀壓將下來,覆在她身軀之上,令她動彈不得,也出聲不得。
這僅是一瞬間發生的事。環秋在被制住後,恐懼地以為受到暴徒襲擊,開始扭動身軀,掙扎著想月兌離魔掌,甚至想向那個背對著她的藍衫男子求救。
風吹得草叢窸窣作響,沙沙地與他們的倒地聲唱著雙簧,成功地騙過那藍衫男子。
「不要動!是我!」
一個低的不能再低的聲音以近的不能再近的距離,送入環秋耳中。她抬頭看著距離她的臉頰不到三寸的那張臉,心頭猛跳。
阿清!他想做什麼?
環秋看清來人,心頭一定,放棄了掙扎。但驟猛的心跳隔著她的胸膛敲打著他的胸膛,提醒她兩人間不當的親密距離,令她渾身燥熱不已。
包提醒她,她的心仍在——在他那兒!只要見了他,就找得回。
他那緊覆在她柔潤的唇上及溫暖鼻息下的手,感受到她優雅迷人的馨香氣息,阿清心頭微微蕩漾,心也背叛了他而狂跳起來。
懊死!怎麼又有這種早就不該有的迷離困惑?阿清氣惱地皺眉。
糟糕!環秋發覺自己的臉頰爬滿熱氣,擔心熱辣了阿清的手掌,讓他察覺自己的羞窘,連忙又掙扎起來。
只是,這次是想逃避那磨人的尷尬,而不是剛才的恐懼。
「不要出聲!求你!」
那低沉的聲音再度附著她的耳朵,送入指令,連同他惑人的氣息呵癢了她的耳、她的心。為什麼?她無言問著,漆黑的眼,眨也不眨地望著他好一會兒,才點點頭。
阿清一喜,輕輕放開她的唇、她的腰,翻身松開對她的箝制,警戒地注意那藍衫男子的動靜,逃避她眼神的詢問。
如他所願,環秋悶不吭聲。她看著阿清憂心忡忡地盯著那藍衫男子的背影,目光隨著他進了那間小屋,又出了小屋,再度面對著石碑,背對著他們。
原來是鐘泉流。環秋看清那藍衫男子的臉,心中存疑︰他來有何事?
阿清靜默而略帶點哀傷的眼,緊緊黏住鐘泉流不放,環秋更是疑惑︰他們相識?
鐘泉流朝那石碑拜了拜,不舍地又撫了撫石碑才轉身,一路又屢屢回頭,直至看不清石碑上的字後,才大踏步離開。
阿清和環秋躲在草叢中,身形被密又長的草叢擋住,加上蕭颯的風聲,掩蓋掉他們的身影,教鐘泉流自始至終無從察覺他們的存在。
「你和鐘公子是什麼關系?」一待鐘泉流影子消逝無蹤,環秋開口便問。
「沒有關系。」阿清淡淡道。
「那他為何來找你?」
「我不知道。」
「那為何要躲他?」
「我不想外人打擾。」
就這麼簡單?好牽強的理由。環秋直起了身子,同那墓碑走去,墓碑上龍飛鳳舞夫鐘清流之墓妾劉氏蔚雲立鐘清流?這是鐘泉流的大哥嗎?……劉蔚雲……好熱的名字……字跡給了環秋一些聯想,她整理著思緒。
阿清走近她,面無表情道︰「快走吧!不要再來打擾我。」
環秋思緒被打斷。打擾?他認為她打擾他?心中莫名地被這話刺痛,她強忍屈辱望向他︰「是嗎?你剛才還巴著我的身子,佔盡便宜,轉眼就翻臉不認帳,當我是什麼?」該說的就說,不該說的還是要說,她袁環秋絕不讓人白佔便宜,更何況是她鎖定的目標。
阿清不自在地臉色微變,訕訕道歉︰「一時心急,不想讓人發現我的行蹤,所以……得罪了。」如果讓她知道,當初為了救她,還有過更進步的接觸,她一定會氣壞的。
「那你自己躲好就好,為什麼拖我下水?」
「他一定會問你這屋子住的是誰,我不想冒險。」
「他一樣可以向外人打听到你啊!」
「除了他,沒有人知道這屋子正確位置所在,只有你。」喔!還有兩個人,他埋在心底深處的那兩個人,他們如今過的幸福美滿吧?阿清忘神想著。
原來如此。環秋因阿清這句「只有你」,心中甜絲絲地竊喜,縱然阿清別無他意。
人總有作夢的自由吧?環秋理直氣壯。
「你還是快走,天快黑了,這里不方便留你。」阿清回神,冷冷地下逐客令。
環秋飛舞中的心,被冷箭射落。「我也在這住餅幾天,也沒瞧你不方便啊。」她壯膽道。
阿清的心震了一下,勉力道︰「那是非常時刻,你生了病離不開,不能和現在相提並論。」
「是嗎?」環秋微揚嘴,道︰「現在也是非常時刻喔!想想看,那位鐘泉流可是認得我的,偏偏我又剛好認得你,要是他又踫上了我,我嘴巴閑來無事亂磕牙,告訴了他這個屋子有個叫阿清的人住餅,你再看看他會不會來找你。」
阿清慍道︰「你這是在威脅我?」
「你要這麼認為也可以。」環秋無視他恚怒的模樣。
阿清沉默一會兒,才道︰「你這麼威脅我,有何目的?」
環秋回視道︰「應該問你自己;你這麼躲著鐘公子,這麼怕和他踫面,是何緣故?」她才不信他那個「不願受打擾」的薄弱理由。
「我已經說過了。」阿清避開她逼人的視線。
「鬼才相信。」環秋靠近他,雙眼直視他雙眼︰「你一定認得鐘泉流,甚至那個躺在碑下的鐘清流……喔!不,不一定是在碑下,不管是死是活,反正你應該知道他的下落,對吧?然後又為了某些因素,不能讓人知道鐘清流的下落,所以你才躲鐘泉流躲這麼勤,他來過多少次都找不到你。我說的對嗎?」她的思緒一連貫,就毫不費力地牽出了來龍去脈。
阿清震動了一下。「你別胡亂猜測。」
環秋揚揚眉,不認為自己是胡亂猜測。
「這鐘清流目前人在哪里?能告訴我嗎?」環秋柔聲問道。自從遇上了阿清,什麼事都變新鮮了。
她忘了幾日來錐心的苦痛。
阿清悶聲道︰「我不知道。」
環秋並不意外獲得這個答案。她別的沒有,有的是時間與耐性。女人的青春之于她,反正已經耗的差不多了,余下的那一些些光陰如果還不夠用,就砸下她後半生又何妨?總有一天會讓她打探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