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精神一振,更是認真作笞。方才見到題目時心生的恐慌,稍稍因為蔚雲的出現而微緩。
耙情蔚雲是來振奮人心?沒那麼便宜。
她捧著茶水點心,嬌顏巧笑,美目含俏,讓眾蒼蠅的眼珠子凸的要掉下來了。原本正振筆疾書的一干人等,被她頻頻端茶遞水送秋波的殷勤模樣弄的心猿意馬,魂魄也飛去九天之外。
蔚雲「很不小心」的弄翻了茶,茶水潑了個衣著華麗的貴公子一身,燙得他面紅耳赤,想叫又不敢叫出聲。
「沒關系!沒關系!」面對美人兒的愧疚道歉,他故作瀟灑的說。
然後,蔚雲又「不小心」踩到了個粗壯漢子的腳,對方哼也沒哼一聲,蔚雲樂的裝作不知。
接著,她的衣袖更「不小心」的掃到了硯台,硯台內的墨汁被這麼順勢一帶,把某位長相獐頭鼠目的男子的臉全弄黑掉。男子擦抹黑漆漆的墨趕忙笑說不要緊,色迷迷的臉在墨下露出白森森的牙,相映成趣。
她笨手笨腳,卻又天真無邪的愧疚無辜模樣,讓眾人又愛又疼,根本忘了去計較她是不是別有用心。而蔚雲的心中,早已笑的腸子打結,只能用力咬著舌頭壓抑著,以免笑出聲。
劉大人氣呼呼地看著她為所欲為,越來越過分。眼看再這樣下去可不得了,終于忍不住出聲喝道︰「你這丫頭在這盡幫倒忙,快下去伺候小姐,不要繼續丟人現眼。」
「是。」蔚雲屈身行了個禮,一臉委屈樣,退出大廳。眾人依依不舍的望著她俏麗窈窕的背影,手中的筆空懸了許久,方才如夢初醒的想起他們的考試。經過蔚雲這麼一「照料」,時間已過去大半,眾家公子個個絞盡腦汁,猶在作垂死的掙扎。
時間到。蔚雲和小莫準時出現在簾後,準備進行最後審判。
當小莫見到眾人有的茶潑了一身,有的墨潑了一臉,連整理一下儀容的時間都沒有,便狼狽不堪的出席,就曉得又是蔚雲搞的鬼。她望了望蔚雲搖頭,接著朝她做了個鬼臉,還好隔著竹簾,眾人並沒發現。
競試繼續,題目再度被亮了出來︰
請作十六疊字之七律,再去十六疊字為五律。例︰
蔚雲(七律)
裊裊輕煙向天關,霏霏細雨添迷離。
薄暮緩緩覆蒼穹,霞光隱隱透虛霓。
野雁懼閽聲聲哀,孤騖悲闇嗚嗚啼。
難道稀星冥冥淡,原是蔚雲漫漫集。(注)
蔚雲(五律)
輕煙向天關,細雨添迷離。
薄暮覆蒼穹,靈光透虛霓。
野雁懼關哀,孤鶩悲闇啼。
難道稀星淡,原是蔚雲集。
作十六疊字的七律已不簡單,去掉疊字便能轉為五律更是困難,而劉小姐竟然還能以自己名字為題,道出她睥睨天下的驕狂,就算是事先準備,不是臨場出題,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所以當眾人見到題目時,才會大驚失色。
他們之中有少數人很清楚,就算是給他們再多的時間,他們也作不出來,所以寧願繳白卷;而兀自作垂死掙扎的其他人,則也因受到蔚雲的「照料」,無人幸免。可想而知,眾家公子的答案好看不到那去,主僕倆一搭一唱,合作無間。
「請各位將答案亮出,請大家做個賞析。」劉大人開口。他看到題目時,就知道今天找不到女婿了,接下來便得處理善後,安撫眾人。
「劉姑娘不愧才女之名,在下甘拜下風,自願退出,至于答案在下就不丟人現眼了,慚愧慚愧。」一個頗有自知之明的書生道。他搶著把試卷紙折好,塞進袖內,發誓出了劉家大門,這輩子絕對不告訴任何人他來參加過這場「隔簾選婿」。
蔚雲見有人立即承認落敗,差點高興的拍起手來。
「公子過謙了。也許是時間太短.才未能及時發揮實力,小女子甚是過意不去。他日若有緣,依舊歡迎再度登門切磋。」小莫假惺惺的客套。
明明就是輸了嘛,還替他找什麼借口!蔚雲在心里嘀咕。這種官腔她就是學不來。
再度上門?天啊!丟一次臉還不夠,還要他來第二次?娶不到事小,丟臉事大,今後打死他也不敢打才女之輩的主意。書生心想。
眾人見他這麼做,紛紛起而效法。反正已有人開先例,要丟臉大家一起丟,要死大家一起死,出了劉家大門又是一條好漢,現在不亮出試卷紙又如何?
一時之間,所有人全都自動棄權。
劉大人起先還擔心該怎麼給這些人台階下,看他們倒挺干脆的棄權,他也順勢幫腔,客套一番,說了些可惜無緣的話雲雲。
蔚雲與小莫相視而笑。第一天安全過關。
★★★
從此以後,主僕兩人聯手,所向披靡,天下無敵。
蔚雲說小莫筆試整人、口試損人叫「文整」,罵人不帶髒字,殺人用筆不用刀,堪稱心狠手辣;又說自己「茶水招待」、「潑墨山水」叫「武整」,燙人皮肉、髒人臉龐,又不傷人心,所以要客氣仁慈的多。
天曉得!小莫听她大言不慚,懶得跟她辯。
就這樣,兩人難倒了一路路求婚者,都快半個月了還找不到合適人選,沒耐性的蔚雲玩了半個月後,新鮮感漸漸失去,覺得流標的可能性非常大,就干脆全交給小莫去負責,她則逍遙去也。
她習慣了天塌下來有父兄和小莫幫她頂著。
丟下這件大事後,偶爾她還會問問事情發展如何;漸漸地,時間越久她就越少問,後來竟像是忘了這件事般。而劉家大門之外的蘇州,人們對這場「隔簾選婿」的興趣卻有增無減,報名者依然多如潮水,並不因為敗陣者的教訓而退縮,因為誰也不曉得參加過的男人們是怎樣模著鼻子回去的。
事情沒什麼發展,劉大人望女婿望到秋水穿,一直到兩個月後某晚——
蔚雲原本已經快要入夢了,想起剛剛小莫說了一堆話,什麼今日求婚者不錯,又是關中倪公子又是禮部侍郎之子上官公子,要她明天去看看雲雲,害她忘了解手。
她跳起來伸個懶腰,解決民生問題後,睡意也沒了。
時值初春微冷的夜,人們差不多都應該睡了吧?房外靜的連蟲聲也沒有,更襯出風的聲音淒淒涼涼,听起來格外寂寞。蔚雲披了件外衣,推門而出。
誰說她對婚事不關心呢?蔚雲心中有股濃濃的自卑感。她頂著「江南第一才女」之名,卻無才女之實,她的父親硬是將這個光環加在她頭上,壓得她喘不過氣,她心虛,她害怕,怕未來嫁的人是為了她的虛名才娶她。小莫顧慮到這個問題,才為她選婿,卻顧慮不到她的自卑。她不敢說,說出來恐怕會讓小莫深深自責,她不忍心。
小莫為了她,掩去一身才華,蟄伏在幕後,代她博得才女美名,這原本就與小莫睥睨天下的狂傲之氣相違背,如果再讓她知道自己因而心懷自卑,造成她的自責,蔚雲便說什麼也不能原諒自己;所以她大大方方接受了小莫所安排的一切。
只是,自始至終這場「隔簾選婿」對她而言,像是局外人看戲,因為她打心底不相信會有人肯娶她卻不計較虛名。隨著時日越久,她越肯定自己的觀點,不入小莫法眼的已有上百人,要找個合小莫和自己之意的,真是太難了!
罷剛小莫說,今天有兩個可能的人選很得她贊賞,蔚雲有點好奇,很少人能讓小莫夸贊的。可是對方真能接受她嗎?她一想到問題癥結就開始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