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與小莫韻味完全不同。小莫與西夏女子不忸怩不造作的個性相似,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但是狂放的雙眼中卻還夾雜著令他如痴如狂的細膩柔美,以及智慧和冷靜;眼前的小泵娘俏麗可愛,身形嬌小又意人憐,卻不為他的氣勢所逼。除了小莫外,她是第二個令他另眼相看的女子。
小莫見到他們互相打量,饒富興味地觀察他們的神色,也不多說話。
三人帶著不同的心思上路。
★★★
一整個下午,李德宇猶如芒刺在背,躲不掉陣陣逼視的眼光。他與小莫多說一句話,倪夜汐就老大不高興的瞪他一眼,毫不掩飾敵意;面對小莫時,則是一臉春花綻開的笑意,完全的差別待遇。
再看看小莫,面對他時是一副與老友久別重逢的熱絡,面對倪夜汐卻是一臉勉強,皮笑肉不笑,完全的差別待遇。
他有點明白了。當小莫小聲告訴他以後當著他人千萬別叫她小莫時,他更確定山莊內無人知道她是女人,無人知道代表她真實身分的名字,而倪夜汐甚至愛上了這個假男人!
女人身分的她,今他為之瘋狂;男人身分的她,令倪夜汐迷醉。上天為何造就出這樣出色的人,卻又要給她坎坷命運和飄泊的習性?坎坷的命運令她吃足苦頭,飄泊的習性傷害愛上她的人。她究竟要飄泊到何年何月,才肯在某片土地上駐足?或者是為某個男人駐足呢?
李德宇帶著滿腔思念來到中土,輕易地讓他找到了想見的人,但,存在兩人之間那股沒有未來的陰影啃蝕著地的心。
晚飯後,倪夙潮仍然沒有回來,倪夫人代兒子殷勤招待這位遠到的貴客。她看他雖是異國人,穿著也不華麗,身上卻隱約有一派尊貴的氣勢,令她懷疑他的來歷。但對方既沒說明家世,她也不好開口問。
再看看女兒,眼楮一宜有意無意地瞟向莫寄情,而他只是裝作沒看見,只顧和李德宇談笑。不知何時起,她發覺女兒對莫奇情有意,對方卻一直沒有察覺,她也不便提起。她很欣賞這個年輕人,所以原本抱著樂觀其成的態度,今天見他對女兒的疏遠,知道他已經察覺,只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她為女兒惋惜。
還有被人遺忘的袁環秋,像是棄婦般坐在一旁。
年輕人的事情讓他們自己解決吧!她暗暗嘆口氣。
沉悶的晚餐上,只有小莫和李德宇是打從心里歡暢的。席間只見兩人酒興一起,飯也沒吃完,就說聲抱歉然後拿著兩壺酒離席跑到花園去了,留下一桌沉悶的人繼續晚餐。
「德宇,上回分別時說好要喝上三大杯的,咱們拿了兩壺酒,超過太多了。」小莫笑道。
「燒刀子跟竹葉青是不能比較的。三杯燒刀子抵得上三斤竹葉青,咱們只拿兩壺,一斤都不到,我還嫌太少呢。」李德宇大有干完三斤的意思。
酒酣耳熱間,不知不覺地兩人喝完了那兩壺。酒壺見底,兩人的酒量猶未見底,面不紅氣不端的像是剛喝的是茶一樣。
夜風有些寒意,微緩了升高的體溫。李德宇不經意地開口,問的是困惑他半日的問題︰「你知道那個小泵娘喜歡你嗎?」
小莫忽然沉默了下來。
「我想你應該知道,只是裝傻而已。」李德宇有責備之意。
「我除了裝傻,還能怎麼做?」小莫漠然。
「就像你當初面對我一樣裝傻到底嗎?你知道這樣做會讓我痛苦多久?會讓她痛苦多久?」李德宇抓住機會,不讓小莫逃避︰「我知道可能你有隱衷,或者你心里有人,我也不便問,但是你想辦法讓她知難而退吧,告訴她你是女人,不要讓她像我一樣,痛苦了將近一年!」
他痛心的模樣,讓小莫歉疚。「我的確有隱表,心里也的確有人。」小莫考慮了一下,決定告訴他。
「是誰?能讓我知道嗎?」李德宇不自覺地跳了起來。
「事情很復雜。以前我告訴你我來自江南,名叫劉小莫,父母不詳,養父已經去世,是個落魄書生,對嗎?」
李德宇點頭。
「其實有一半是假的。我的身分是蘇州知府府中的一名婢女,專職是伺候小姐,私底下又是公子見不得光的情婦……」
德宇大驚,卻說不出話來,只有直視小莫。
小莫也不看他,逕自說了下去,「三年前有三位名門公子上門向小姐提親,就在他們到府的第二個晚上,劉府大火,燒燬了大半的廂房,劉大人遇害,小姐失蹤,三名貴客有兩名也下落不明……」小莫說到這眼眶微溼,想起了與她如同親人的老爺、小姐。
李德宇猛然想起此事︰「這就是當年蘇州知府大火懸案的經過?我听說知府公子的小妾涉有重嫌,而且與知府的貴客……」他想到也許這位小妾就是小莫,立即閉嘴。
「與知府的貴客有染?你是這麼听說的嗎?」小莫不避諱地接了下去,又笑道︰「其沒想到這件丑事竟連關外異地的你也听說了,壞事傳千里啊。」
「這……這事是真的嗎?」李德宇小心翼翼地問。
「可以說是,可以說不是,的確有這個傳聞,傳聞中也的確是我,但有大半是有隱情的。第一,我不是公子的妾,是個連妾都不如的情婦,他並不想娶我為妾,對外宣稱我是他的妾,只是為了讓推事大人不敢動我。」小莫淡淡的像是在敘述別人的故事,這些昨日之痛早已經結痂成疤了。雖然公子後來想娶她為妻,她已無意。
李德宇不平道︰「不想娶你?娶你為妾已經委屈你了,竟然要你當情婦?該死的男人。」要是他,早就大張旗鼓娶她回西夏當三皇子妃了。
小莫不理會他,又道︰「第二,我和那位貴客只是萍水相逢,但他在公堂上仗義直言為我月兌罪,才智傳出我與他有染的丑事,我們並無關系」。她心虛地玩弄著空酒杯,讓它在指下轉著。
知道了小莫這段過去,李德宇終于了解她為何隱瞞身分隱瞞的這麼辛苦了。
「我大江南北的跑,一直找不到小姐的人,自然也沒臉回家鄉,才會飄泊到現在。」
「那麼你心中的人到底是誰?是你公子嗎?」李德宇念念不忘她曾說過她心中有人。
「是。我曾經很愛他,但是經過那場火,我們全都變了。目前他對我而言,像是相依為命的親人。」小莫緩問︰「你現在了解我為什麼一直逃避你的感情了吧?我聲名狼藉,又曾是他人的情婦,出身也卑微,根本不夠資格嫁人西夏皇宮。」
「我才不相信你會在乎身分,這不是問題!只要你肯答應,父王、母後那里由我承擔。
他們對你的印象一直很好,時常稱贊你,甚至有意留你為官,相信他們會喜歡你當他們兒媳的。」李德宇充滿希望的說。
「那是他們不知道我是女人,不知道我的過去。要是知道的話,必定將我逐出西夏,不準我們見面。」小莫冷冷的說。「就算他們答應,我也……」她看了看李德宇那雙盈滿愛意的眼,狠心道︰「無意愛戀。」
空氣瞬間凍結。小莫只听到緩緩而粗重的深呼吸聲,洩漏了身邊人的衰慟。這不啻是一帖猛藥,藥力強得讓他招架不住,但是卻是一帖見效的藥,可以將他病人膏肓的苦痛全部解放。
小莫咬著下曆,也不轉身去看他一眼。她知道,孤傲的鷹鎮日盤桓在空中,眼里只有無邊無際的藍和沖天的自負,一旦不幸受傷而掉落地面,將要花費更多的時間整斂它的翅膀,並且學習用腳走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