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穆禎瑜大喝一聲,表情復雜的他揮袖就走,留下穆禎瑞和祝樁齡無言相對。
愛過嗎?他怎麼可能沒愛過,若不是為了這份感情,他又怎麼可能在皇後病逝後,看不上任何美人,讓後位虛懸著,讓心底空蕩蕩地難受著?
他問他愛過嗎?他愛著一個不能愛的人已經十余年了,任這份情感在心底煎熬著,找不到出口,找不到另一個能讓他心動的人,更安慰不了被那人切開的心傷……
他愛過嗎?如果這份愛可以過去,他又何必夜不成眠,何必……
***
獨自趴在窗前,望著天上圓圓的月亮,蘇想伊長長地一聲嘆息後,仰頭灌下一杯酒,跟著又是一聲長嘆。
他當然知道自己的嘆息是為了穆禎瑞;可是,他一點也不清楚,自己真的喜歡穆禎瑞嗎?
在祝樁齡出現之前,他除了知道穆禎瑞個性懶惰、身子骨極差外,對穆禎瑞可說是一無所知;可是他卻願意在他病中照顧他兩晝夜,為他掏出銀子買衣服、買補品、買魚、買肉的,替他穿衣、喂他吃飯、替他費心煎藥,還為了哄他喝口藥,差點就親了他。
可是,當穆禎瑞說他要走時,自己卻什麼也沒說,鼓起勇氣呼喚他的名字,卻沒有得到任何響應。
而後,他靜默了,捧著增加重重心事後益發沉重的飯碗,看著穆禎瑞和祝樁齡走出屋中,走出他的視線。
他什麼也沒說出口,表示他真的不在意嗎?那麼浮沉在心頭的感覺,又叫作什麼名字?愛嗎?情嗎?或者是他的錯覺而已?
「弟啊,打賭那件事,我看就算了吧!」冷不防地,一道帶點諂媚的聲音從蘇想伊身後傳來,不消說也知道是和他打賭的蘇想雲。
在好不容易醒來後,蘇想雲和蘇嬤嬤面面相覷,室內不見應該存在的蘇想伊,更沒有因為她們昏迷不醒而趕來的人。
她倆在萬分困難地排除艷陽閣被毀的可能性後,才鼓起勇氣到處看看。
沒想到大伙兒一副啥事都沒發生的模樣,還奇怪地看著蘇嬤嬤,訝異她怎麼沒早些出來開店門。平日她不都是嫌大伙兒手腳慢,將開店的時間拖得太晚,怕客人們被別處搶去嗎?怎麼今天不但遲了,還說干脆休息一天算了。此等行為,怎麼看都不像是嗜搶錢的蘇嬤嬤會做的。
就在眾人懷疑天會不會下紅雨時,蘇嬤嬤和蘇想雲兩個人卻擠在霞雲軒中,緊緊地抱著彼此發抖,等待官兵到來,就要讓她倆人頭落地;沒料到,她們等到了半夜,艷陽閣內依然靜悄悄,除了對面和隔壁花樓做生意的聲音外,再沒有其它。
這才安心的蘇嬤嬤,便早早上床會周公去了,就算要去會陰司,她也要先睡得飽飽的,抹好胭脂花粉,打扮得明艷動人才去。
而蘇想雲呢,心想著這次雖然沒事了,可若改明兒個蘇想伊又闖出相同的禍來,害她有錢沒命享用,那多劃不來啊!還不如她先來道歉,讓事情落幕來得好;沒了面子,至少她還有性命、有銀子。
「為什麼?」蘇想伊萬分疑惑地回頭望向蘇想雲。會說此話的,怎麼樣都不該是他嗜財如命的姐姐。
驀地想起打賭的事,蘇想伊才又憶起那夜的情景……他和他,發生關系了呢!
「都是一家人,何必為了這點小事鬧來鬧去。之前的事是姐姐不對,姐姐向你道歉,是我太沒風度,你別放在心上,就讓一切都過去吧!」
蘇想雲語氣真摯,表情亦真誠地說;只是她微微抽搐兼發青的臉,有種特別的異樣感覺,讓蘇想伊很難相信她的話。
「妳是吃錯了什麼藥,居然會跟我道歉?還是妳不是蘇想雲,只是長得很像而已?」蘇想伊很不給面子地道。
一見到蘇想雲的怪模怪樣,還用平時僅用在客人身上的口氣對他說話,他就全身起雞皮疙瘩,沒直接吐出來已經很給面子了。
「你失蹤的這幾天,我也好好反省餅了,過去我這個做姐姐的實在太不成熟了,現在也只是想補償你而已。」
蘇想雲以待客用的淚眼蒙蒙地看著蘇想伊,還嗲著聲,本打算倒入蘇想伊懷中的,行動前她才想起眼前人並不是客人,而是她的弟弟啊!她竟想用酥胸去迷惑親弟弟!
「我從不知道妳會反省。」蘇想伊冷笑著。
他和蘇想雲從小吵到大,要知道,人啊,除了會熟悉心儀者的一切外,更會不由自主地知道敵人的一切;了解心上人是因為喜歡,了解敵人則事關生死。
簡單的說,全蘭州城再也找不到比他更了解蘇想雲的人了,她會反省?除了事情和她的利益有關,還有什麼事是值得她反省的?
「那是因為你不夠了解我。」蘇想雲面不改色地笑道。開玩笑,身為蘭州城的花魁,她什麼風浪沒見過,怎會被蘇想伊給打敗。
「妳該不會是因為我錯捉了嫪王,害怕我下次又捉錯人,所以了想出此策吧?」蘇想伊眉一挑,語帶譏諷地道。
不知道為什麼,面對蘇想雲時,蘇想伊總會突然聰明起來,沒兩下子便猜出蘇想雲的心思。
「你知道就好,別再去捉人了,你要是累得我們全家被斬,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的!」事跡敗露,蘇想雲剎那間變臉,換回她對著蘇想伊時一貫的夜叉面孔,惡狠狠地丟下話後,轉身使走。
「那打賭的事還算不算?」想想也沒有處子可用了,蘇想伊在後面大聲地問了句,他也希望趁此機會了卻這樁事。
「不、算!你敢再去,我就去跟賣豆腐的老頭要喜帖,讓你看著自己喜歡的姑娘出嫁!」蘇想雲用她的夜叉臉,危險的瞇著眼,沉聲警告道。
語畢,她俐落地一回身,走得迅捷快速,像再和蘇想伊待在同一室內,會玷污了她一般。
提起街角賣豆腐的姑娘,蘇想伊微微地怔住了。
他曾經愛過她的,每次看到她的笑容,他的胸口總會劇烈地起伏著,心頭像有暖暖的水流過般,讓他不由自主地微笑;她拒絕自己的時候,他一度以為自己的心會裂成兩半,讓他疼痛至死。曾幾何時,他已將她忘得干干淨淨,腦中再沒有她的身影,更不氣她寧嫁給棺材店少東,也不願給他一個機會。
懊是在遇見穆禎瑞的時候,他就忘了她吧!只為了穆禎瑞像是昏厥的睡覺法,他一路狂奔入山,就怕自己慢了一分,便會讓他更不舒服一分。
那夜里,穆禎瑞打著難听死人的鼾聲,最初他的確覺得吵,卻在果身躺入被中、觸及穆禎瑞微冷的身軀時,他覺得一切都無所謂了。
穆禎瑞的身軀冰涼涼的,卻令他的胸口狂亂起伏,連呼吸都混亂萬分;濃重的呼吸聲他還不習慣,卻不再像初時一般討厭。
然後是穆禎瑞的笑容,讓他打消送他回去的念頭,只想留他在身邊,幫助他找到一個安身立命的地方;或許還有那麼一點點、一點點的非分之想,所以他無條件地幫穆禎瑞處理一切瑣事,更心甘情願地做飯給他吃,替他一下子將藤椅搬到院中,一下子又抱他回房睡覺,還為他買菜添衣的,更在穆禎瑞生病時,兩晝夜未能好眠地照顧他。
他付出的心力,真的是因為怕他死在屋里,新衣變壽衣嗎?
或者,該更單純地說,他只是……只是喜歡他而已。
他只是……只是愛著他而已。
「不會吧!」蘇想伊像被嚇到似地跳了起來,覺得下巴狠狠地從嘴上月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