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發前夕,他事先和意大利當地「友人」聯絡,希望他們能代為先搜查行風和楚紋的行蹤。
意大利的黑道組織不是省油的燈,調查兩個來到他們地盤上的東方人下落易如反掌,且在可獲取一份人情之下,他們當然樂于配合,加上行風有意無意的透露行蹤,這份順水人情不做白不做。
不費吹灰之力,蕭健很快地追至他們的腳後跟,來到意大利的第二大港那不勒斯,即意大利民謠「歸來吧!蘇連多」的故鄉,那波里。
此時,落日在即,行風由飯店陽台眺望遠處,曾無情埋沒一個繁榮至極的古城的維蘇威火山,若有所思。
「走吧!」驀然,他對坐在一旁的楚紋說道,臉上帶著一抹不知為何而興奮的光彩。
可能是因為將重回戰場吧!男人,總被戰場的血腥激斗所吸引,能生于戰場,死于戰場,會是他們最向往且最引以為豪的事吧!
目光由那波里郊野迷人的景色拉回,她淡淡回道︰「要去哪里?」
「龐貝城。」
一座被神以硫磺與火懲罰的墮落城市。
金黃色的夕陽灑落在壯觀的古道城上,映照出它曾有的榮錦煙華。豪門巨室、石柱回廊、精致花園、鮮麗壁畫,一石一瓦無不道出當年貴族富人們的生活何其奢靡。
龐貝城位于那不勒斯港的東南方,是則實際存在過的傳奇,大約建立于西元前七百年,當時笙歌宴舞,聲色犬馬,可謂盛極一時。直到距離兩公里外的維蘇威火山轟然爆發後,隨即被如盆大雨的沸騰演講和熾熱火山灰注入,從此龐貝城連同所有的生命都被掩埋的無影無蹤,在經過了好幾世紀的黑暗後才重見光明。
除了挖掘出令人嘆為觀止的建築群與街道市集外,最引人注目的,便是由火山灰岩構成的人體化石殼。這些千百年前的人們,頃刻間被活生生得從天而降的岩漿包覆,友人伏地,友人蹲跪,有人俯首沉思,有人作奔跑逃命狀,個個栩栩如生,連臉上驚愕的表情都顯露無遺。
傳奇在一刻間化為烏有,後世人視之為上帝的處罰婬亂與不敬的見證。
行風與楚紋並肩信步在遺址的石板道路上,閑聊道︰「我和蕭健曾是生死至交。」
她沒應聲,不感意外,一路相處而來,她發現他似乎相當了解蕭健。
「想不到一轉眼,兩個人都變成生死互搏的仇人。」
「為什麼?」她輕聲問道。
「哈!大概是因為嫉妒吧!」她干笑著,他坦承說道︰「我嫉妒他的聰明才智,更嫉妒他唾手可得的成就。」
「我並不認為他的成就是唾手可得的。」楚紋亦不諱言她的想法,不禁聯想到蕭健所遭遇到的無情追殺,想必那不是第一次,也不會是最後一次。她深深體會到,黑道成功的代價是需要用自己和別人的血共同換得的。
「我知道,所以我才會更嫉妒。」行風沒想到要掩飾他的苦悶,他和楚紋之間,不覺已形成一種特殊的友誼關緣,他們按理是敵人,但卻也能是朋友,這得歸功于「日久生情」吧!若蕭健的知此事,大概會氣瘋了。
「我也並不認為你真的嫉妒他,看的出來你對他的感情根生蒂固,嫉妒並不足以讓你對他反目成仇。」她再道︰「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事嗎?」
他澀然的微揚嘴角,靜默片刻後回道︰「其實也沒什麼,他只不過是害死我弟弟而已。」
楚紋驚異地說︰「真的沒什麼的話,你會尋仇嗎?」
行風無奈的聳聳肩,「這件事遲早要做個了斷,反正我在他眼里,也是個最該萬死的背叛者。」
「你會背叛他不完全是你的錯,他害死你弟弟不是嗎?」她安慰道,對他的話深信不疑。
「可是,是在我背叛他之後,我弟弟才死的。」事實就是事實,他不想對這個心思單純的小女人扯謊,博取同情。
「呃,這……」楚紋頓時結舌,感覺有點混亂,畢竟他們置法制于度外的世界離她太遙遠了。
他的意思是指因為他背叛蕭健,所以才會使他的弟弟喪命?是否是幫派間火拼的犧牲者?是怎麼回事?胡亂猜測著,她覺得事情似乎好復雜,她的腦容量雖不小,但也沒大到可以立即搞清楚這件事的來龍去脈。
見她似懂非懂,滿臉的問號,行風無所謂得擺擺手,「不談這事了,我們到另一邊走走吧!」
「好啊!」她應聲同意,隨他轉入另一條幽徑。
除非必要,不懂的事就不用勉強一定要去懂,尤其是懂了之後,反而有害無益。
第八章
龐貝城的另一端,蕭健依循報信人的指示來到,踏入古城的剎那,他斷然告戒自己不要再犯同樣的錯誤,對背叛者手下留情。
他從不否認自己曾殘酷的上百次想親手殺了曲行風!
雖不明白他為何對楚紋有強烈的執著,但無論如何,他勢必奪回她!
無心觀賞龐貝城的壯觀,更無思古之幽情,他仔細循步在曲折復雜的巷道中,掃視任何一個出現在他視線里的身影。他沿路往阿波羅神殿走去,殘存的石柱群排出神殿的範圍,一座栩栩如生的阿波羅雕像佇立在火紅的霞光里,細膩生動的仿佛隨時將由腳底的干台跳下,往遠處可見的維蘇威火山疾奔而去。
一陣輕脆的笑聲隨著清風隱約飄來,蕭健在殿中循聲走去,聲遠了,他急急放步。
宛如玩著一場奪貓貓的游戲,他依憑狩獵者的敏銳直覺,追逐著忽近忽遠的渺渺足音。
他轉出神殿,進入富人的住宅區,穿越花木扶手的花園,走過精雕石柱的回廊,入眼的是一間間彩繪琳瑯的石室。
近了,回響石室間的回聲在漸暗的天色里漾開,唱聲喃喃,宛若遠古逝去的龐貝城幽魂在低嘶悲泣,不明就里的被埋入低底,想必也很怨恨吧!
再移近,,蕭健听到女人說道︰「這是他們的澡堂吧!沒有屋頂的設計,可以在晚上一邊洗澡,一邊看星星。」
「你看這里,好象還有三溫暖的設備。」男人應道。
「嗯,我看過書,他們也會用水澆在熱石頭上產生蒸汽。」
「古代的人真懂得享受。」
「現代人不也一樣?」
向圓形石室內望去,他見到了女人笑顏如畫的側面,和男人挺拔的背影。
和想象中,行風抓著可憐兮兮的楚紋拖來拖區的情景完全不同,蕭健從來沒見過如此甜美地對他笑過的楚紋,頓時,他簡直快抓狂了。他辛辛苦苦冒著生命危險追來,結果看到的卻是她和挾持她的男人恍若一對情侶,狀似親密的並肩游賞。
他看到有說有笑站在一起的兩人,竟是此般「速配」,不由得妒火中燒,一腳踢翻整缸子的醋。
見楚紋沒受到絲毫不人道的待遇,而且優游自在,談笑自若,他應該感到高興才對,可是在瞬間,他卻覺得自己像被老婆和老婆的情夫耍了的笨蛋老公,不禁想一槍干掉行風,也想一把掐死楚紋。他想,假如行風將楚紋五花大綁的丟在角落,就像所有綁匪對待人質一樣,他可能會好過些吧!
「觀光到此結束!」蕭健沉聲跨入,單手舉槍,對準行風。
「蕭健!」楚紋又驚又喜地喊道,下意識想走向他。
身旁的行風立刻抓住她的手臂,阻止她走開,他早就發現跟隨在身後的蕭健,刻意引蕭健至此。
「蕭健,好久不見了!」說著,行風將不知何時抵上楚紋背部的槍口,緩緩移向她的太陽穴,臉上盡是冷殘之色,先前的溫文已不剩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