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容,他不要我了!他不要我了!」她以破碎的聲音吶喊著。
「誰不要你?」小容震驚地問道。「你該不會瞞著我偷偷跟男人來往?」
「是少爺!他嫌我煩、叫我滾!天哪,我究竟做錯了什麼?我究竟做錯了什麼?」
方境如委屈地哭訴,小小的身體抖得像風中落葉。
「怎麼可能!誰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小容斬釘截鐵地說。「誰都知道少爺從來不對你發脾氣,你一定是誤會了。」
「你不明白,他……是真的討厭我、真的不想理我!」她還記得沈曜南一臉的嫌惡與不屑,那傷人的眼神不可能是假的。
「我去幫你問個清楚!」小容二話不說,就要去找沈曜南理論。
「不!不要!」方境如死命拖住好友。「你何必再去煩擾他?你這麼做,只會讓我更難堪!」
小容無可奈何地瞪著方境如那張淒楚但堅定的小臉,兩人對視了好半晌,最後,小容終于挫敗地長嘆一聲,在方境如身邊坐了下來。
「你確定嗎?真不要我替你出面?」
方境如落寞地搖了搖頭。「我有預感這一天遲早會來臨,從很久很久以前我就知道了。」
小容失神地看著方境如臉上那濃得化不開的惆悵。
直到此刻小容才發現,方境如那樂觀開朗的笑臉全是裝出來的,沉沉的憂郁早就根植在她內心深處,似乎永遠都沒有擺月兌的一天。???她再度缺席了!
三天來,方境如像躲瘟疫似地避著他,這簡直教人無法忍耐!沈曜南突然摔下碗筷,氣呼呼地站了起來。
「怎麼啦,曜南?這些菜做得不合胃口嗎?」沈夫人關心地問道。「如果不愛吃,再吩咐廚子另外做。」
「沒胃口,再多的山珍海味都吃不下!」沈曜南旋風似地奔出飯廳,留下一頭霧水的家人。
那天的冰糖燕窩事件,的確是他小題大作,可他從小是人人捧在手心里的小祖宗、是要什麼有什麼的天之驕子,就算他真有不對,她也該擔待些,容忍他偶爾發作的小脾氣啊!
都是因為長年護著她的緣故,才讓她以為自己真是什麼金枝玉葉,這實在要不得!
他非得給她一頓教訓,才能讓她托起誰是真正的主人。
沈曜南來勢洶洶地沖向後院,果然在下人房里找到方境如。
「少爺!有……有事嗎?」一名僕佣驚愕地開口,家沈曜南這樣的身份,實在不該出現在這簡陋的土牆屋里。
沈曜南二話不說,直接跨進窄小的斗室內,他兩手一伸握住了方境如縴細的骼臂,並將她提了起來。
「跟我走!」他不容質疑地說。
她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住了,一時之間做不出任何反應,只能被動地跟隨著他的腳步。
他一直將她拉到通往主屋的回廊里。
「誰準你惡意缺席,不到飯廳吃飯?」沈曜南怒聲問道,想起她窩在那陰暗的小房子里吃飯,他就一肚子火。
「我……我以為那不是……不是我該待的地方。」方境如囁嚅地說著。
「又是誰允許你自作聰明?」他的氣不打一處來,這小妮子分明跟他過不去,才會故意和他唱反調。
「我沒有自作聰明。」她的眼神轉暗,語氣中流露著深沉的無奈。「我只是善于察言觀色,我只是……不希望給人帶來困擾。」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他的語氣收斂了點,臉色卻還是不怎麼好看。
「我到現在還是不了解,我究竟做了什麼事惹你不開心?」她委屈地說著,眼中泛起薄薄的淚霧。
他的心驀地跳了一下。
他想解釋,卻不知該從何說起。
「不請你要我做什麼,我都會心甘情願去做,這其中當然也包括了……不要惹你煩心上她狼狽地把頭轉開,咬著唇不讓眼淚滴下。
他的心跳再度失序,胸中的怒火也逐漸降溫,不由自主地,他回想起那夢境一般的里年往事--只要遇上天氣炎熱的午後,他便沒心情坐在課堂上背生書,總是像只小猴兒一樣攀上窗沿,再把頭轉回室內費心地交代︰「我捉蟈蟈去,跟師父說我熱得頭發暈,回房躺著了。」
「是的,曜南。」她總是認真地允諾。
幾乎是每個風和日麗的傍晚,他都會帶著一身泥巴進書房,癱在椅子一直喘氣。
「幫我把書法作業寫一寫,我累了。」
「好的,曜南。」她沒有一次拒絕他的要求。
只要听見小販的叫賣聲,而他剛好肚子餓了,便會像個霸王似地吩咐下去,「幫我買一大袋烤蕃薯,我想吃。」
「沒問題,曜南。」她會立刻飛奔出去,興高采烈地帶回一袋烤蕃薯。有時候她會因為太匆忙而不慎跌倒,磨破了手肘和膝蓋的皮膚。
「你為什麼跟別人玩在一塊兒?爹說你是我的小苞班,就只能跟我玩!」他曾經這樣稚氣、這樣霸道地吼著,只用為她對某個下人的兒子笑了一下。
「我知道了,曜南,你別生氣,我以後再也不會跟別人玩了。」那一回,她淚眼汪汪地拉著他的手,再三保證。而他,固執地逼她連說一百次「再也不敢了」,才心滿意足地揚起嘴角。
記憶中,她總是跟在他身前身後,像服從軍令一般喊著「是的,曜南!」、「遵命,曜南!」、「我永遠听你的話,曜南!」。
記憶中,她從來不曾拂逆過他的心意,不論他對她做出什麼要求。
啊,是啊!明明是自己不講道理,怎麼可以怪到她頭上去呢?
「你怎麼了,少爺?」方境如怯怯地問道。
「你又叫我‘少爺’了?」沈曜南不滿地聚攏眉峰。「我還以為你已經改掉那個壞習慣了。」
「我本來就該這樣稱呼你。」
「你非要我發脾氣,是嗎?」他沉著聲音說道,抓住她骼臂的手縮緊了。
「沒有,不是這樣的,你別誤會。」方境如急急地澄清。「我從來沒想過要惹你生氣!」
他的臉色稍霽,緊接著說道︰「既然如此,就別故意疏遠我!」
「是的,曜南。」方境如妥協了,她一向如此。
「這才對嘛!」他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這才是他所熟悉的方境如--他那善體人意、乖巧懂事的小苞班。
方境如勉強地笑了笑,那抹笑卻不足以遮蓋她眼底的愁緒。
雖然身處在幽暗的回廊里,她的神情卻還是躲不過他的眼楮。
「怎麼啦?你看起來怪怪的。」沈曜南彎腰直視她的雙眼。「誰欺負你了?快告訴我!」
「沒有,沒人欺負我!」她快速接口,慌亂地回避他燒灼似的目光。
他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沈曜南不自在地清了清喉嚨,別別扭扭地側過身子,心不在焉地逗著籠子里囚著的畫眉鳥。
「你知道的。」他沙啞地開了口。「我從來沒向人道過歉,可是……那天我實在有點不可理喻。」
方境如訝異地張大雙眼。
他……該不會是在向她道歉吧?
「其實我會那樣做是有原因的。」他接著說,語氣變得更不逢然。「這全都得怪我那群損友,如果不是他們瞎起哄,我不會被激得一肚子火。」
方境如不解地眨了眨眼,對他的「解釋」有听沒有懂。
「唉,說穿了就是他們那幾個人太無聊,居然打听到我頭上來,你老是跟在我身邊的事被他們知道了,我立刻成為他們嘲弄的對象。這件事實在太丟臉了,我憋了一肚子氣,才會一到家就把氣出在你頭上。」
血色立刻從她臉上流失,方境如白著一張臉,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所听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