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緊握住竹籃的手生生地疼,怕什麼呢?他不是好好地在說話嗎?
「以沫,」床幔被挽起,他只著中衣,衣裳不整地隨意躺在榻上,手中翻看著一本古籍,「你怎麼等了這許久才來看我?」
她直直地盯住他良久,動也不動。
他復又開口,「怎麼不說話?被我這幅美人羅帳圖迷魂了嗎?」
她硬生生開了口,「誰會迷上你?淨月果然說的沒錯,你不但是個窮酸書生,還是個風流鬼呢。」
他聞言恣意地笑起來,「以沫,快給我看看你給我拿了什麼好東西?」
她緩步上前,嗅到這滿屋子的藥香,那香味過于濃郁,濃郁到她幾乎以為那就是迷惑人心的毒藥了。
他看著竹籃,「還不打開給我瞧瞧?」
「是阮清明要我拿來送你的,」她掀開竹籃上遮蓋的紅綾,「听說這些都是上好的藥材,用來強身健體是最好不過。」
他看她,「還是以沫對我好,這樣關心我的身子?」
明明是與往常一樣欠揍的流氣,卻忽然讓她心口一陣酸楚。
她冷不丁問起,「你是練了什麼不得了的神功嗎?從那樣高的地方摔下來,竟沒有摔死你!」
他抿唇,眨著眼楮,「以沫,不要告訴旁人,我悄悄學了武功,如今已經是一等一的高手了。這一次不過是我的苦肉計,你——是不是為我哭得死去活來?」
她垂下頭,緊咬著唇,「誰、誰為你死去活來?」心口的酸楚更甚,她忍不住捂住心口,那樣的刺痛為何來得這樣洶涌?
他丟開書本,伸手撫向她的手,「還說沒有為我死去活來?你明明是心疼我了。我一瞧你就知道你準是流淚到天明。我是不是真的嚇到你了?」
「沒有。」她別開頭,有一滴淚飛速落下。那樣冰冷的手指,差一點讓她僵在當場,他卻還說這只是一場苦肉計?
「以沫,」他看著她的臉,「靠到我身邊來,我真是要好好地看看你,看看這為我心疼的以沫。」
本是一句調笑的話,她卻是真的听了進去。她向前走了幾步,沒有坐到床畔,反倒是跪坐下來,將臉頰靠在他右手的掌心。
他臉上的笑差一點被疼痛吞沒,卻仍是咬牙問道,「以沫,地上涼。」
她的聲音近乎低喃,「龍斯,是我連累了你啊。」
他故意假裝听不分明,「以沫,你的臉燙到我的手,我的心跳得緊,都听不見你在說些什麼了。」
「龍斯,」她閉上眼,緊握住他的手,「你這些話對多少個女人說過?是不是連自己都記不清了?」
他也閉上眼,「是了,我對多少女人說過呢?怕是得有幾千幾百個,卻只有一個這樣乖乖地順我的心,自己送上門來。」
她的臉頰摩挲著他的掌心,給他冰冷的手指染上溫度,「怎麼會信你呢?是不是我太傻了?」
他的手撫模著她的頭發,「我的以沫怎會傻呢?我的以沫是我此生僅見最是聰慧的女子。」
我的以沫嗎?該有多久沒有听他這樣說起?該有多久不曾知道自己多麼渴望被他說起?該有多久不曾憶起自己有過那麼多的寵愛與歡喜?
許是不敢去憶起吧!就連夢中也不敢憶起,怕一覺醒來,那回憶的疼痛令她再也無法假裝,再也無法無動于衷。
靜默許久,她輕聲開口,「龍斯,為我報仇吧,讓他們受更多的罪,讓他們把欠下的債全部還回來,讓他們全都輸在你手里。」
「好,」他輕聲應著,「我要我的以沫笑,我要我的以沫有求必應,我要我的以沫與阮家再無關系。」
她抬眼看他,看他滿臉的汗珠,「龍斯,好好地活著。」
他點頭,笑著撫模她的臉,「我拼盡全力也要活著,只為我的以沫。」
房以沫再回到「香園」時,阮淨月已經被阮清明接了回來。他坐在一旁,面色枯黃,好似一瞬間從一個孩童變成了一個老人,那麼滄桑。
她撫著他的手,輕輕開口,「淨月別怕,沒事了。」
阮淨月抬頭看她,「以沫,你去為我求情了嗎?」
她沒有回答,將他小小的身子擁入懷中,「淨月,你害怕了吧?」
他緊緊抱住她,委屈地扁著唇,「是,我害怕了,我害怕再也見不到你了。」
她沒有開口,只是撫模著他的背,擁著他單薄的身子。
忽然,他惡狠狠地問起,「以沫,叔父是不是故意要我鑄下大錯?」
「你——」她愣在當場。
他抬眼看她,眼里滿腔怒火,「就在我受牢獄之災的時候,叔父竟然去尋歡作樂。叔父是故意的吧?」
她看著他,垂下頭,「許是你叔父也有自己的苦衷——」
「哼!」他小小的臉上竟泛起詭異的笑,「我早就知道叔父有了壞心思。以沫,你早該同我講,叔父打你不過是看你對我好。」
她的眼看向阮清明的屋子,是他這麼告訴淨月的吧?除去了阮永明,下一個他要除去的,是不是,是不是——
「房小姐,」阮清明的聲音突地響起,驚到了她,「天色已晚,怎麼還不去歇息?」
她趕忙起了身,恭敬地垂著頭,「是,以沫這就要回房去了。」
阮清明直視她,「真是謝謝房小姐對咱們淨月的關心了。倘若不是房小姐,淨月這一次恐怕凶多吉少呢?」
阮淨月聞言開口,「爹,是不是要打賞以沫?」
「好啊,」阮清明看她,「房小姐想要什麼呢?」
她咬著牙,手指在袖中緊緊握著,「以沫不過是個下人,能夠幫上大人是以沫的福分。」
阮清明點頭,「以沫,你說那龍斯氣色甚好?」
她趕忙應道,「是。龍家也听說大人親臨落北城,龍斯還說要來親自探望大人呢。」
阮清明笑,「這敢情好?想來咱們與龍家也算得上交情匪淺,的確是該走動走動。」
她垂著頭,不懂他的意思。
「房小姐,」阮清明雙眼眯起,「我思來想去,你到底是用什麼方法得以見到龍斯?又讓龍斯听了你的求情呢?」
「大概,」她蹙眉,「只是因為大人的官威——」
「古人說得好,」阮清明忽然打住她的話,「英雄難過美人關。房小姐,龍斯是不是英雄阮某不甚明了,可是,你卻是一個不可多得的美人呢。」
阮淨月听著兩人的對話,輕輕扯了阮清明的衣袖,「爹,以沫不是我未過門的媳婦嗎?」
阮清明聞言仍是笑,「淨月,那不過是你叔父與你開的玩笑罷了。你小小孩童怎好耽誤了房小姐的終身?再說,房小姐的美貌又豈是你能獨佔?放眼整個落北城,誰能跟龍斯比高下?誰又能跟龍斯搶女人呢?」
阮淨月看向她,「以沫,那龍斯當真看上了你嗎?」
她看向阮清明,「能得龍斯垂青,對大人也是好事一樁吧?」
阮清明眼中閃著冷冽的光,「既然淨月犯了這樣的大錯,龍斯都可以不計較,房小姐,這龍斯對你可真是情有獨鐘啊。」
她抿唇不語,卻感覺一股寒氣襲滿全身。
「房小姐,龍斯這樣看重你,你怎好不回報他的一往情深呢?」阮清明的聲音含著笑意,「不如,就讓我做個主,將你許給龍斯,如何?」
第十一章示好
時隔半月,微有好轉的龍斯親自到「香園」拜望阮清明。房以沫應阮清明的命令,到前門迎接。
她站在烈日下,看著那招搖的馬車由遠及近。
龍斯抬手掀了車簾,輕笑著問,「房小姐這樣等不及,是不是想龍斯想得緊?」
她抬眼瞪視布簾內虛弱的人,毫不遲疑地上了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