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宙可能並不絕頂聰明,可是他的確陰險。他謹記世界上有四類人,第一種外表是老虎,里面也是老虎。第二種外表是老虎,里面卻是豬。第三種外表是豬,且表里一致。第四種外表是豬,里頭是如假包換的吊楮白額虎。
他認為自己的父親是第一種,其姊亦然。
這並不比他好,他可以裝傻扮懵,站在正邪之間,然後,乘人不備,就張開獅虎般的血盆大口,將對方吞掉,再伸長舌頭舐掉嘴角的血跡,然後若無其事地像頭蠢豬般活下去。
榮宙認為這才是最高的成就。
他正朝著這個做人處事的方向進發,不能說全無荊棘,可是遇到的困難還是無傷大雅,結總賬時老是自己著數的多。
姊弟倆的串謀還是在初步計劃,當然不會外泄。
榮必聰認定了榮宇沒有像榮宙般跑到他跟前來大興問罪之師,怕是還在跟自己慪氣。
自從把榮宇從西北部的中國生意網中撤回之後,這孩子就沒有來跟自己好好說過話。
榮必聰只好由著她去吧!
他有一個古怪心理,認為自己半生順遂,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有榮宇、榮宙以及榮坤這三個孩子,算是補償吧!
想起榮坤,榮必聰禁不住奇怪,這女兒沒有來滋擾好一段日子了。
是冷戰重開,抑或什麼原因了?
這天,他跟夏童在作例行工作報告與分析,夏童給他說︰「你要調查的事,很快就會水落石出。」
「很好。現階段不能透露嗎?」
「正在作拼圖游戲,怕湊合不了,得出一個錯誤的畫面反而不好,你耐心地再等一會吧。」
「好,都听你的。」
「謝謝。」
「這麼說,你的工作效率神速,不多久就完成任務了,是不是?」
「是。你在作飛鳥盡,良弓藏的準備嗎?」
榮必聰哈哈大笑︰「飛鳥一如野草,春風吹又生,你休想退下來歇一歇。我正要告訴你,又有另外一個任務,要你幫忙。」
「難得有永遠做不完的任務,那是受薪一族的莫大喜訊。老板,請吩咐。」
「設法去認識那個在電視台工作的榮坤,並且試行跟她相處。」
「榮坤我根本就認識,只是不算深交。」
「他們說你只要有心結納,誰都會喜歡你。」
「連你都相信起謠言來?」
「我只挑對我有利的,寄以厚望。在榮坤身上,我真想你能發揮這種魅力。坦白講,榮坤不好應付。」
「不好應付而要應付不是問題。只是,老板,跟她好好相處對業務發展有關系嗎?」
「有,太大了。」
「好。」
「你不要求解釋?」
「那是你的權利,不是義務。我要知道的已經夠了。」
「夏童……」
榮必聰最終還是把那句「你真的可愛」吞回肚子里去。
不是他不打算說,而是怕在夏童跟前再說這類話,反而顯得羅嗦,不如對方的瀟灑。
幾天之後,榮必聰又用私家游艇把夏童載出海去,在那個環境之內,他們不妨暢所欲言,絕對不會隔牆有耳。
榮必聰問起榮坤的情況來,夏童就說︰「她現在蜜運。」
「什麼?」榮必聰整個人嚇得驚叫起來。
夏童瞪圓眼楮看他,連榮必聰也稍稍覺著自己的失儀。
他在想,要不要向夏童有所解釋?
如果引起了夏童的誤會,會不會到頭來令自己難過與狼狽?
答案始終是︰不。
解釋往往不是榮必聰常用的跟親人相處的手段。
他認為除非確定解釋能幫助自己有好的表現,否則都是多余的。
夏童從沒有要他解釋過什麼。
那是她對自己完全信任或是完全不上心的表示,都會令榮必聰覺得他們的相處十分輕松。
尤其是夏童,在不要求自己解釋的同時,依然盡忠職守,那更證明她是對自己的信任多一些。
丙然,夏童在微微一怔之後,就向榮必聰報道經過。
榮坤的新對象是韓植。
他們的結識與發生感情有個有趣的經過,當夏童給榮必聰復述時,也說得眉飛色舞。
韓植是本城四大家族韓統的第二代,在電視台擺設的招呼富豪第二代的晚宴上,跟身為電視台公關經理的榮坤認識。
那一晚,韓植重言地拜托了電視台總經理蕭國光,希望紅極一時的電視藝員穆虹出席,蕭國光吩咐榮坤把這事辦妥。
安排穆虹作陪客,已經令電視台的拍攝工作受到阻礙,榮坤對這種公子哥兒的做法很不以為然,只不過礙于職位,無法不完成任務。沒想到,那韓植在翌日還嬉皮笑臉地給榮坤搖電話,道︰「榮坤,對不起,又得麻煩你了。」
榮坤語氣生硬地地應︰「什麼事?」
對姓韓的,她是舊恨仍在,記在心頭,再加這韓植糾纏女藝員的行為並不討好,于是榮坤壓根兒沒有好聲氣。
那韓植笑嘻嘻地說︰「我找不到穆虹,想麻煩你代勞。」
榮坤差一點就怪叫起來,要對準電話罵道︰「姓韓的,你以為我是扯皮條的不成?」
然後把個電話摔個稀巴爛就好。
當然,心上是這麼想,嘴里還是罵不出來。榮坤沉住了氣,冷冷地說︰「你不是已拿到了穆虹的電話號碼嗎?」
「不錯,可是,老是那電話錄音機,囑我留言,我留了口訊,穆小姐又沒有回音。」
榮坤听了,不禁笑起來,忍都忍不住就說︰「是不是你要求高,又不予回報?」
「我想是的。」韓植竟直言不諱︰「我知道我是太麻煩她了,老要穆小姐給我計錢,可是她很客氣,說是舉手之勞。」
榮坤越听越有興趣,剛才的氣反而是平下來了,道︰「既是舉手之勞,為什麼總不回你電話?那定是相金先惠,額外留神。這陣子,女明星去酒會與主持開幕儀式,都明碼實價。」
「我看,我是太不懂規矩了,最好是向你請教,究竟取穆小姐的親筆簽名照片三張,要付多少才合適?我趕緊寫張支票過來,不知可否麻煩你代轉?然後簽了名的照片,我派人到電視台公關部取,這樣成嗎?」
榮坤听傻了,沒有回應。
「榮坤,你還在嗎?」韓植問︰「你听到我的話嗎?」
「嗯。」榮坤說。
「如果太麻煩你,也就罷了,不過受人所托。」韓植的語氣有點不好意思,他訕訕地說︰「只是從小把我帶大的一個老佣人三婆,她是穆虹的標準影迷。蕭國光宴客,我之所以要求見穆小姐,是向她買演唱會的票子及要親筆簽名,我那老佣人定要我跟她合照留念,我都一一做到了。怎知三婆把照片向她的同伴好友炫耀,弄得她們都說要多拿簽名玉照,我沒辦法,只好再打電話給穆小姐。這等小事麻煩你已經很不應該了,若要蕭國光處理,就更失禮了。但,我很疼愛三婆,把她視作乳娘無疑。」
榮坤听得面紅耳赤。
別人冤枉她、誤會她的情況多的是,她不無氣憤苦惱,現今輪到自己自作聰明,將好人當賊扮,那種感覺並不好受。
己所不欲,竟施之人,這不是有教養的人所當為。
于是榮坤連忙補過,她說︰「我盡快給你辦妥。」
丙然,兩天之後,她就回電話給韓植的秘書,問︰「韓先生要的照片是寄來,還是他派人來取?」
秘書小姐在幾小時之後回復︰「韓先生會派人到電視台來取。」
「好,我把照片放在接待處。」
這天,榮坤下班時,下意識地往接待處走去,問那接待一員︰「穆虹的照片有人來取走了沒有?」
接待員正要作答,就听到有個男聲從背後傳過來,說︰「這就來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