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帆說︰「報告內不是說他們拿到了有關文件,有途徑在很近的將來可以建廠嗎?」
「什麼叫很近的將來?十年抑或五十年?那就等到那時才集資好了。」
葉帆奇怪地問︰「貝欣,我看你對這個計劃毫不熱烈。」
「過分熱衷會變成盲目,容易產生偏見,不夠客觀。做證券這一行業更非小心不可,你作為證券包銷商,不但不能胡亂利用股民資金賺錢,更有責任保障股民的利益。你明白嗎?」
葉帆其實並不喜歡貝欣那種教誨的語調,只是目前她是客戶,葉帆不能對她置之不理。
回到辦公室去,張德政立即召見她。
葉帆略略把與貝欣會談的經過給張德政說了。
張德政沉思一會,才說︰「小帆,你剛晉升,是獨當一面的行政大員,有個操守你必須謹記,那就是公私分明。」
「我會的,肯定會。為什麼你這麼說了?」
「我們集團非常器重你這麼個人才,才會實話實說。貝欣跟你的關系我們很清楚,另一方面,她跟貝剛的嫌隙我們也明白。貝欣是個企業內成功的霸主,她不要貝剛提出來的發行新股集資計劃獲得成功推行,是可以推論和理解的。但,小帆,我要鄭重地告訴你,公私分明的重要,就是不要你也站在貝欣身邊看整件事,她有她的偏見,你必須保持清醒。」
葉帆對上司的一番話特別受落,似乎是已領了尚方寶劍,可以先斬後奏般威猛,于是很清楚地說︰「我會秉公辦理。」
「那就好。請記著,如果貝氏再行集資成功,那就是你首先建立功勞。標立你的招牌,盡在此役。主席有所囑咐,在貝氏這樁生意上,如果完成了,會為我們集團引進巨額的經紀佣金,非同小可。」
張德政甚至拍拍葉帆的肩膊說︰「告訴你,我們一班同事今年年尾的花紅是厚是薄都得依靠你的本事了。」
初出茅廬的葉帆,有著一顆特異于人、要急于建功立業、表現自己的熱心,最是危險。
這是她本人並不知道的。
姜還是老的辣。
要一個有市場經驗的人不中張德政設計完善的圈套,並不是容易的事。更何況是刻意求功、入世未深的葉帆。
這些年,葉帆在商場沖刺而獲得成功,是因為帶領著她的上司,指導她向著一條正確的路線走。換言之,方向不是她擬定的,也不是以她的學識與閱歷就足夠擬定的,葉帆只不過在大方向既定的前提之下,很能克服沿路的艱難困阻,最終達到目的罷了。
這次,張德政設計讓葉帆面對錯誤的方向做她的分析研究工作,他安排別有用心的人向葉帆提供資料,且更引導她獲得張德政需要她把握到的文件。
甚至張德政把葉帆派遣到雲南去,會見幾個葉帆被知會為決策層的人物,都一致地告訴她︰「國家開放政策下,很多以前的法例都作出修改。從十九世紀初到解放前,外資煙草公司就設廠在中國,解放後停頓了,這麼多年之後再恢復舊制,是順理成章的事。葉小姐,不是很多海外同胞的私有產業,國家都發回給他們了嗎?國內現今多的是萬元戶、百萬富翁,甚至億萬富翁呢!如果加上路子走對了,拿到批文是肯定的。這些文件都會交給你們作備用。」
這就是說張德政的分析對了,待貝氏集資成功後,一切部署妥當,配合國家的開放政策,不就水到渠成了。
況且張德政讓葉帆看過有關方面的批文。
經過了連日的奔波、調查和訪問,葉帆的確付出了不少心力時間,她就好像是一個努力地在老師發下作文題目之後,拼命作出一篇好文章的學生。她認為這個調查工作應該完滿結束,並不知道文章本質精彩絕倫,但其實應得零分,因為她壓根兒是被老師誤導而文不對題。
葉帆火速地寫好了調查及推薦報告,呈交貝剛。
連高駿見了她,都豎起大拇指說︰「神速效應,後生可畏。」
似乎應該進行第二個階段,就是如何把集資計劃付諸實行,開始找分包銷,及與高駿合作,向交易所申辦有關的一切法律所需手續。
當葉帆把工作順利的過程告訴文子洋時,她是興致勃勃的。
「能為公司辦妥事,引入盈利,真是高興的。」
文子洋說︰「就正如醫好病人,甚或為公益貢獻了一份力量時的感覺一樣。」
「嗯,對極了,今個星期天,我們是不是到殘疾中心做訪問了?」
「你有空陪我去嗎?不是說為了集資工作,你已幾天晚上開夜沒有睡好?」
「這些訪問很重要,了解了他們的需要,才可以在這方面擬定你的政綱,很快就到立法局的選舉了。」
「你會是我的助選團之一,是嗎?」
「當然成員。」
兩人都開心地笑了。
假日,他們都在馬不停蹄地訪問各種區內的慈善團體。
當一班殘疾人士圍住了文子洋和葉帆,跟他們暢談愉快之極時,其中一位坐在輪椅上的小女孩忽然說︰「文醫生,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可以,當然可以,我就是希望鼓勵你們把問題說出來,後我會盡力為你們解決。」
「那很好。」那圓圓的隻果臉綻開了笑容,道︰「文醫生,來訪問我們多次了,我們都很喜歡你,也很喜歡葉小姐,她也是殘疾人士,這麼辛苦陪著你來探訪我們,是因為她是你的女朋友嗎?」
這麼一說,全部人都哈哈大笑。
葉帆忽然紅了臉,很是狼狽。
她的憂慮都寫在表情上。
如果文子洋答︰「不是的」,她不知如何下台。
文子洋終于回答了︰「葉小姐是我認識很久的好朋友。」
「那麼你們會結婚嗎?」女孩子又問。
另一個沒有了左手的男孩子更跑前兩步,用他的右手扯動文子洋的衣角,道︰「我听人家說,一個成功的男人背後必會有一個成功的女士,你如果要成功,快快討個好老婆。我們看得出葉小姐是個好老婆,我們全體殘疾人士投她一票。」
眾人又轟然大笑兼熱烈鼓掌。
這次訪問表面上是最親切最熱誠的,但當天晚上,文子洋在送葉帆回家的路上,氣氛卻是怪異的。
葉帆像很生氣的模樣。
「怎麼,惱怒我了?」文子洋問。
「沒有。」
「是惱怒那些孩子們,他們說話是有點不知輕重。」文子洋這樣說。
他不說尤可,一說了,葉帆立即悶聲不響,就推開車門走下車去。
文子洋立即關上車門,追上前去,道︰「小帆,你怎麼了,你怎麼了?」
「請放開我。」
「我並不明白你,小帆。」
「對,說對了,你並不明白我,所以請從此遠離我,不必理會我。」
「為什麼?我們不是好好地在一起做一些貢獻社會的工作,你怎麼為了小孩子的無知說話而遷怒于我身上?」
「我早知道你會這樣子想。文子洋,讓我坦白地告訴你,我其實並不如你這般偉大。一連整個月,馬不停蹄地、不分晝夜地為我的本位工作努力,然後星期天還沒有休息,跟在你後頭去探訪老人院、孤兒院、街坊福利會,為什麼?為什麼會有這麼多無窮無盡的精力,不是為了你的選舉,而是為了你。你明白嗎?」
葉帆走了幾步,再回頭,道︰「你不會明白的,你只會明白貝欣的苦衷,她的苦衷才算是苦衷。她嫁給我父親以至于高駿都是偉大的,你以為人永遠不會變,不會有私欲。我們其實都看到貝欣已經變質了,但你仍然會偶然為她辯護說,這世界上有所謂人在江胡,身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