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欣立即把收音機拿給葉帆。
「爸爸老是收听那些華語廣播,不是不好,但他不在家時,我們就收听別的廣播電台,听英文歌、英文故事、英文新聞。」
葉帆扭動收音機,收听外語頻道的廣播。
葉帆說︰「告訴你,我們加拿大還能收听到美國的電台呢!」
這麼一說,貝欣整個人興奮得跳躍起來,嚷道︰「是的,美國,我有辦法了。」
這下,貝欣想起了在侯斯頓的崔昌平醫生來,通過他怕就能把李察•威爾遜醫生尋著,查詢葉帆復元的情況了。
長途電話搖到侯斯頓去,對方傳來愉快的聲音,崔昌平說︰「我剛自紐約開會回來,正想與你聯系,問你留在美國戶口內給伍玉荷女士治病的錢,要不要轉寄至加拿大來。」
「崔醫生,請你暫時代為保管吧,有用得著的一天,我會通知你。」
「好的。貝欣,我知道你是個堅強的孩子,你會克服外祖母逝世所帶來的創傷,我不用擔心你,是嗎?」
「是的。不過,崔醫生,我永遠需要你的支持。」
「放心,有什麼事,只要你說了,我必盡力去辦。」
于是貝欣把葉帆的情況簡要地述說一遍,得到了意想不到的興奮消息,崔昌平說︰「那還不容易呢,李察•威爾遜醫生是我的好朋友,我給他搖蚌電話,讓他與你見個面,把情況告訴你。再有什麼關于葉帆的康復問題,要他幫忙,或要我幫忙的,我相信我們都會盡力。」
皇天不負有心人。
丙然,幾天之後,那位李察•威爾遜醫生就約見了貝欣。
威爾遜醫生在醫院的後花園跟貝欣一邊漫步,一邊向她解釋葉帆的情況。
事實上,威爾遜醫生是個非常和藹的加拿大人。
他以很簡單的句法,很清楚的發音,很緩慢的口吻,還不住地加上生動見效的手勢,讓貝欣明白他的話。
威爾遜醫生說︰「葉帆的那次車禍,據她事後的作供,是她母親駕的車。」
「她母親因而死掉了。」
「嗯,據警方的調查,她當時應該是超速駕駛,以致車毀人亡。一般情況下,汽車失事撞毀到那個程度,最有機會逃生的是駕車者,因為當千鈞一發,發生危險之際,司機是最容易及時作出適當避難反應的,沒想到,這次車禍,反而是駕車的葉太太成為遇難者。」
「車內還有其他人嗎?」
「據生還的葉帆說,沒有其他乘客,只有她和母親二人。」
「那時,葉帆還很小。」
「對,故此,她心靈受的創傷比為大。在她留院期間,我們的心理輔助員嘗試過幫助她面對現實,適應巨禍,可是,沒有成功。听崔醫生說,你成為她的繼母之後,竟能令她恢復生存意志,那真是太難得了。」
貝欣高興地扮個鬼臉,道︰「不是所有的後娘都是巫婆,我很愛葉帆。」
「她也一定很愛你。在你出現之前,她的心態老想隨她母親而去,現在听到你們想有更進一步的發展,真是太興奮了,太感人了。」
「威爾遜醫生,你會幫助我們嗎?」
「百分之一百。」
「葉帆有機會康復過來嗎?」
「我再詳細地研究過她的病歷,要說能完全像正常人般走動,那要出現奇跡之中的奇跡。」
「我相信只要努力,會有奇跡。」貝欣懇切地說︰「反正人不努力,奇跡永遠不會出現。」
「這倒是真的。但,我們實事求是,我認為能夠創造一個奇跡已經相當不錯了。」
「那會使葉帆恢復行動嗎?」
「最低限度能令葉帆站起來,以拐杖支撐著就能走路,這已經很不錯了,是不是?」
貝欣幾乎歡呼,問︰「什麼時候?如何?」
「目前正有一種證明很見效的特效藥,準時服用一個時期,會使病者受傷的脊骨康復百分之七十。」
「余下來的百分之三十呢?」
「那就要依靠她勇敢地嘗試站起來。只要能站起來,走過幾步,我們就有把握以後讓她以拐杖走路了。」
「葉帆會是個勇敢的孩子。」
「心理障礙並不容易克服,你要在旁好好鼓勵她。」
「我會,一定會。」
「預祝我們合作成功!」
貝欣忍不住緊緊地擁抱著威爾遜醫生。
她在心內歡呼道︰「讓奇跡出現吧,上天總會賜予每人一生之中一兩個奇跡的,既沒有在婆婆身上出現,就保佑葉帆能成為一個會走路的孩子好了。」
貝欣回到家去,把這個好消息趕緊向葉帆報道。
她快速而又詳盡地把這次與威爾遜醫生的會面,一一說出來,連語調里都帶著笑聲。
可是,出奇地,葉帆的態度比預期的冷淡得多。
她一直抿著嘴,默默地听著貝欣說,沉靜地望著貝笑,然而,貝欣越是興高采烈,越是手舞足蹈,越顯得葉帆應的冷淡。
貝欣終于注意到了。
她從情緒的高峰慢慢地滑落下來。
為什麼辛辛苦苦地找到了威爾遜醫生,且得到了他個簡直是喜出望外的診斷報告以及康復計劃後,葉帆反沒有了先前在尋尋覓覓時的興奮?
貝欣想不明白。
她只有發問︰「為什麼?」
葉帆說︰「我不是認真的,我以為只是在玩一個游戲。」
貝欣搖搖頭,提高了嗓門問︰「什麼意思?你不是認真的?你是說把威爾遜醫生出來,把你的病歷重新研究,找出一個有可能幫助你復元方法,那是不認真的?」
葉帆道︰「我不會復元。」
「你是醫生?」
「我知道我不會復元。」
「啊!」貝欣點點頭道︰「你的意思我弄明白了,你是說不認為自己會復元,那麼,為什麼不一開始就認為不必找什麼威爾遜醫生?」
葉帆對貝欣語調上的責備,作出回應,她堅持說︰「我說過,我以為這只是個游戲,生活太寂寞了,找一點事來一齊做,是個很不錯的主意,我們到底忙亂了一陣子,煞是熱鬧的。」
「好了,好了!」貝欣一疊連聲地說,用手阻止葉帆把話說下去。「就當整個過程是一個游戲,這個尋人游戲已經圓滿結束了,我們再開始另一個游戲。」
「我不想玩下去了。」
說這句話時,葉帆低下頭去。
「不成。」貝欣咆哮。
那令葉帆大吃一驚,慌忙抬起頭來,瞪著眼看貝欣。
「听見沒有?這個游戲必須繼續玩下去,直至完成為止。」
葉帆沒有回答,她已滿眼盈淚。
貝欣不知為什麼脾氣發起來了,道︰「最看不了女人因一點點情緒鬧事就流眼淚。」
說罷了,掉頭就走。
這一夜,貝欣累透了,依然無法入睡。
她想來想去,都不明白為什麼局面會變成這個樣子的。
葉帆的反應無疑像把她從半空的雲彩扯到地面上來。
擁有了這麼好的機緣,卻竟然放棄,這是什麼道理?
是葉帆在作弄她。
葉帆可惡可惱可憎可怨極了。
當這種懷恨的情緒一旦浮現在貝欣的心頭,她就覺得慚愧。
她知道這是冤枉葉帆了。
經過了這些日子來的朝夕相對,且算是經過了困難波折才建立起的關系,應該給予對方以很大程度的信心。
葉帆必有她難言的苦衷。
人與人之間沒有了互相信任的基礎,又怎能相親相愛相近相憐。
況且,到目前為止,葉帆不是個一般正常的孩子。
她遭遇的巨禍,是摧毀她的前途,毀滅了她的希望的。
不要低估了的殘廢所能為一個少女帶來的沉重壓力。
因而令她的心態得不到均衡的發展,以致言行有異于常人,是應該不難推斷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