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林夫人給了一個眼色予仇佩芬,她立即舉手說話︰「趙小姐,我倒有個建議,以往的兩年,我們有個不成文的規定,當主席與副主席的,不但在時間上多一點貢獻,且在捐款上也多出一點力,這固然是應該的。但,我總希望能有一個限額的介定,換言之,要大家一致同意某個認捐數目,否則,萬一有一年,有人肯額外解囊,捐出巨款,過後的幾年,那些新發財卻清聲匿跡;余下來的都是長年大月要支持本城各式善舉的人,能力上不可以厚此薄彼,豈非會引起公眾一個錯誤形象,以為籌款比上屆遜色了?」
仇佩芬一說了這番話,我立即和議,跟著好幾位在座的夫人都忙不迭的交頭接耳,虛張聲勢,認為建議可行。
當然是預早受了杜林夫人所托的。誰也給杜家三分薄面,這是肯定的。
心想,要真真正正攀上貴夫人的名望地位,談何容易。要弄得家里頭的那個男人首肯,還真不算困難事,要令社會人士認同,功夫是絕不簡單的。
我看楊真夫人周寶釧這次是操之過急,以為財可通神,一當上正印花旦,就要找台好戲,自己擔綱演出,都沒有籌算過既無天時地利,亦缺人和,怎麼成事呢?
我的推測倒是對的,表決下來的結果是,任何人當選主席,都要捐款一百萬,只此數而已。副主席與委員,如此類推。
杜林夫人因此而當選主席一位,事在必然。加上連消帶打,就把對手扯下馬來。
我斜眼瞟那楊周寶釧,倒沒有異樣,依然笑容滿面、和顏悅色,真是個走過江湖的頭號人物吧。
我不知是不是心血來潮,竟然在沒有跟杜林夫人,甚至仇佩芬商量過,就無端端在會上提出建議︰「今年要把餐舞會辦得出色一點,我看,好不好另外選一個專責的籌款小組,讓有興趣及有能力的委員在這方面多點留神貢獻,可能成績更佳。且不用動輒要齊我們這麼多人開大會才去辦事,可能更爽脆。」
我的建議,立即被接受了。在組織這籌款小組時,趙玉如乘機把周寶釧捧出來當小組主席。在座各人當然沒有異議,包括杜林夫人在內,反正至大的肥肉已經到口,也就不必計較了。
第14節
鎊人心里都會想,小組主席沒什麼風頭可出,她楊夫人要如何大手筆籌款,只有讓整個委員會受惠,那又何必管她了?
仇佩芬在散會後,拉住我︰「你幾時有此神來之筆?」
「我看人家也是被迫得太失望了。是嗎?反正是為公家做事,何必如此的不留余地?」
「我們很多人對她沒好感。」
「為什麼?」
「還用說呢!」
「再沒有好感,人家都是在行善,給回她半分面子,換取大量好處,有何不可?」
「曼明,我看,你這種婦人之仁,將來是要吃大虧的,有風不駛盡,事事留有余地,決不趕盡殺絕,這不是時代英雄的所為!」
我失笑,拍著仇佩芬的肩膊說︰「別這麼嚴重好不好?誰要做什麼時代英雄了?要做,都只不過在四方城內一見高下而已。」
事隔兩天,我收到楊真太太周寶釧的電話,非常誠懇地邀請我加入她的籌款小組。
「不要單單看成支持我,也看成支持整個慈善活動好不好?」
也許對方是感謝我在委員會會議上提出了那增設籌款小組的建議,讓她終于抓住了一個表現自己的機會,因而投桃報李,對我表示尊重吧!
反正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功夫,給人家面子就給到底好了。于是,我爽爽快快答應下來。
周寶釧似乎是個認真辦事的人,小組成立後,她是每星期鐵定兩天召集我們開會。
小組成員不多,才不過那六位太太。每次會議又總是出席不全,其實,認真實心辦事的只有周寶釧一人。
這位楊太太,有一天把會議地點定在她座落于新界沙田火炭的皮草廠會議室,我們倒無所謂,人人都有司機侍候,那怕是到天腳底去呢?
現今的工廠大廈也真是相當得體的,最低限度寬敞干淨明亮。
周寶釧主持之下的那間皮草廠,規模相當,廠房怕已在萬尺以上,寫字樓的面積約為三千尺,裝修得跟一般中環寫字樓沒有兩樣。更因為工廠大廈租值廉宜,于是實用地方更見宏大光猛。一個會議室,依舊擺放著一張鵝蛋型的長桌子,足可以坐上二十人,很顯氣勢。
周寶釧的辦公室更是似模似樣,面積不少于五百尺的董事總經理房內,除了那張相當矚目的,一定是特制的梨木大辦公桌之外,就是一套深褐色的皮梳化,最教人感興趣的是那瓖在一大幅牆上的金魚缸,缸內足足有二十多條金黃、橙黃、血紅等顏色的金魚在游動。
「是風水先生的杰作嗎?」我不期然問。
「寧可信其有,是不是?」周寶釧笑著回答,並沒有隱瞞。
苞她相處了一段日子,漸漸覺得她不是個諸多矯扭造作的女人,態度言語都自然,而完全沒有小家相,倒像是一個出身大家庭的人。
楊周寶釧把我們請到她廠房去開會,是有個目的的。她旨在向我們介紹皮草廠的貨式,仍準備捐出一批皮草,作餐舞會現場義賣。
她把我們由自用辦公室領到另一間貨品陳列室去,三面牆都瓖了玻璃衣櫃,掛滿一件件皮草。另一面牆是全身鏡子,中央放上一套祖母綠的絲絨梳化,讓客人在試穿大衣累了時,可以舒服地坐著竭息。
我們正好坐下來,看周寶釧特為我們安排的私家皮草時裝表演。一件件毛色明麗耀目的大衣,款式非常時髦,剪裁得恰到好處,真是闊一分嫌寬,窄一寸嫌緊,手工精致得看不出是本地貨式來。
「我們外銷日本為主,但有幾間的法國及意大利名店都向我們訂購款式新穎的皮草出售。我相信拿這些貨品去義賣,多少會得到個好價錢。」
她這麼一說,在座各人都面面相覷,沒一個敢開腔。
情況是很明顯的,既然沒有選到周寶釧當主席,就是無功不受祿,不能領她的厚禮。我之所以推舉她當籌款小組主席,也並不存著要她依照原定計劃,捐出幾百萬皮草作義賣的奢望。我只是希望她能將貨就價,當個小組主席,就拿那麼十分之一的捐款數目出來支持,這也是很合情理之舉了。
筆而,她現今重提舊事,在座人等驚駭意外得不好意思附和,以落實這宗善舉。
周寶釧看我們不造聲,就說︰「是不是幾位還有其他更好的建議,請提出來商量。」
是我帶頭推舉她擔此重任的,也不好就這樣懶懶閑的撒手不管,于是我說︰「要你獨力支撐大局,這個情太厚,我們會受之有愧。」
「請放心,不是我,而是一個不願透露真名的慈善基金,跟我相熟的,我請他們支持,以本廠成本價買入這批皮草,再轉送大會義賣,所以,我出的力實在很有限,並不值得各位掛齒。我們只須研究如何籌組好當晚的義賣就成了。」
這麼解釋,各人都吁一口氣。這就是說,向外我們基本不用宣布捐助來源。楊周寶釧也不過是舉手之勞,無額外功勛可邀。相比之下,那一位委員都不遜色。
能有這個結果,真是太喜出望外了。
表面上,我們幾位太太很為義賣出了一點力,然,實際功夫,例如挑選皮草,用模特兒,安排皮草時裝表演,再到邀請一等一的司儀主持義賣,全都由周寶釧一人包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