娶她?娶一個有如此人生閱歷的風塵女子?娶一個跟城內大半數富豪有特殊關系的人物?
會是禍?抑或是福?
他想不通,猜不透。
冼崇浩只知道叫自己在下一分鐘就把這趟奇逢巧遇淡忘,把這個里里外外都漂亮吸引的女人拋出腦海之外,他是不可能辦得到的。
無可否認,冼崇浩已迷上了她了。
他之所以迷上了她,更是因為知道她也迷上了自己之故。
男歡女愛,郎情妾意,統統只會在兩相情願的狀況下自然成事。誰悄悄地先行醒覺、表示、行動,都是無關痛癢的。
冼崇浩一念到,就在此刻,當自己捏著這個水晶凍、刻上了「熱腸冷面傲骨平心」的印章之際,杜晚晴也正好被別個男人捏在手上把弄時,一陣熱血勁沖腦際,令他頭昏目眩,非常難受。
事實上呢,並不如此。
杜晚晴在盡力安頓了許勁,當他開始發出均勻的鼻息而熟睡之後,她已爬起身來,走出小偏廳,謹慎地從手袋暗格內取出那殘舊小布袋,在燈下,一次又一次瞪著那血紅的雞血凍出神。
玲瓏骰子瓖紅豆。
多麼的心甘情願,自己是那顆紅豆,對方是那骰子,彼此契合相連,玲瓏俏艷,永不分離。
這以後,許勁攜著杜晚晴很玩了一兩天,所到之處,所見之事物,杜晚晴都無心裝載,全屬過眼雲煙。
她的一顆心飄飄浮啊、甩甩蕩蕩,似在苦苦尋覓,要回到長城、十三陵、故宮,甚而北京街頭的一個地攤子上去。
沒有再見到冼崇浩,在北京,他倆緣分已盡。
坐在回程的航機上,杜晚晴努力鼓勵自己,要樂觀地想,不用等來生,今世就能再續前緣于香江了。
只要耐心點等著機緣之再至即可。由心靈的故意回避,發展成如今靜靜地翹首以待,是一大躍進。
回到家里去後,一扔下行李,女佣就請她听電話。
在北京相聚時,杜晚晴跟冼崇浩曾交換了地址電話。
是他搖來的嗎?這麼快,這麼不能等待?
杜晚晴飛奔回房去,抓起電話來听。
不,是花艷苓。她要女兒回家去一趟。
見面了,花艷苓把兩封信塞給女兒,說︰「你三姨寄回來給敬慈的信,你代他轉到里頭去,不能寫美國地址。」
杜晚晴點頭,把信收好了。
「三姨在給我的信上提,你若有空,設法去看看小湄,試探試探,敬慈一直為此事不安。見不著自己想見的人是很苦的。」
杜晚晴對此有空前的認同。
于是,她又緩緩地答應著︰「讓我看看應該怎麼辦?」
「我是沒有別的事了。」花艷苓說,「只是你父兄找得你。」
「什麼事?他們呢?」進屋子來後,壓根兒就沒有踫上過杜一楓,更不見杜展晴。
「在寫字樓。」
「寫字樓?」
「新寫字樓。」花艷苓補充,把一張字條遞給女兒,「他們已經開始在股票行營業。」
「辦事這麼神速嗎?」杜晚晴竟有一陣喜悅,「這倒是難得的。」
「汝兄最貪圖新鮮刺激,性格又猴急,這正正是生意人最吃虧之處。」
「媽,你別胡亂擔心好不好?」
「晚晴,」花艷苓正色道,「展晴與你都是我的親生孩兒,有什麼偏袒可言?再說,他還是我的兒子,又是第一胎。我有什麼理由不愛護他,而要數落他呢。當年,懷著這個孩子時,整個人有種聖潔的感覺……」
還沒有待母親說完,杜晚晴就興致勃勃地問︰「媽媽,懷了你摯愛的一個男人之親骨肉,那種感覺可以這麼好嗎?」
花艷苓嘆息︰「對。也只有展晴在肚子里時,我享受過那種不能復述、不能形容的極度榮譽與喜悅。可惜,從日晴開始,那種感覺就引退了。難怪你二姐對我、對家庭都沒有特殊感情,更不打算作出回報。」
「以後的幾個孩子呢,你在懷孕時的感覺又如何?」
花艷苓茫然地答︰「唉,每況愈下。」
杜晚晴一把抱緊了母親說︰「媽媽,證明你多心了,你的推論不能成立,別責怪二姐,看,我不是待你們很好嗎?」
花艷苓笑,拍著杜晚晴的手背,快慰地答︰「也只有你是例外。真的,我在跟你說正經話,展晴原是最深得我心的一個孩子,可是,他成長後,太像你父親了。對他為人的認識與對他感情的覺醒,令我無法把厚望負托于展晴身上。女兒,你要小心,不要重蹈我的覆轍。」
「重蹈你的什麼覆轍?」杜晚晴驚問,有一點點的作賊心虛。
「重犯我過分愛護與信任你父你兄的錯誤。我提點了你千百萬次,有些男人永遠在女人身上撿便宜,貪得無厭。你非防著他們一點不可。」
杜晚晴點了點頭,仍舊安慰母親︰「好的,多謝你的關心。事實上,我資助他們的那筆錢,早已打了輸數。」
杜晚晴拿著她母親的字條,搖電話去找杜一楓。
對方以非常急躁的語調答應著︰「你耍樂完回家來了?」
「是的,爸爸。你的經紀行開業了?恭喜!」晚晴輕松地說,「生意可好?」
「生意好不好得靠你大小姐幫忙了!」
「什麼?」晚晴的語調仍是和悅的,「你要我在你經紀行開一個股票戶口,實行肥水不流別人田,好賺我的佣金?」
「我不跟你說笑話,我要談的是正經事。你且別掛斷線,我到另一間辦公室去問你一個問題。」
說罷,電話那頭傳來一片寂靜。晚晴只好等,看來父親一定有什麼緊要的事,不要被旁的閑雜人等听見,故而跑到較隱蔽的私家辦公室去。
呆了一會,杜一楓的聲音在電話頭再傳過來,說︰「晚晴,現今我身邊只有你大哥一人,我讓你跟他說好不好?」
「好。」
晚晴答罷,隨即听到展晴問︰「晚晴,有沒有听到榮氏的建基集團遷冊百慕達的消息?」
晚晴答︰「沒有呀!榮氏建基遷冊嗎?」
「你沒有听見榮浚杰向你提起?」
「大哥,這等重要公事,他怎麼會跟我談?」
「那麼,請你去問問他,最低限度探听消息,宜速不宜慢。」杜展晴這麼命令他的妹子。
「大哥,你是認真的?」
「當然,現在是辦公時間,我談的是公事。」。
「那麼,我也得認真地告訴你,我是無能為力的。」
「只問一句,不花你很大的勁吧?這消息絕不等閑,現今還未在市場傳播開來,我們必須全速求證榮氏遷冊是否屬實,這對股市有極大影響,我們不可以錯過這個賺錢良機。」
「大哥!」晚晴沒他好氣,說道,「賺錢的機會到處都可以找到,但總要辦法行得通才成。」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在我看,無非一句話,你是否肯幫忙?」
「大哥,這是我第幾次向你解釋了?不是我肯不肯幫忙的問題,而是應不應該幫忙、能不能幫忙的問題。」杜晚晴開始沉不住氣,聲音也不自覺地提高,顯了一點不悅。
誰知來者不善,杜展晴毫不掩飾地在那一頭冷笑,道︰「我沒有你那麼好學歷,堂堂倫敦大學的畢業生,什麼歪理也講成真理了。」
「大哥,你的這種口氣和態度不是一個出來社會做事、吃得開、有大志者的應有表現。」
「父親不是要我打電話來听訓的。」杜展晴凶巴巴地嚷,「看你老是在人前人後耀武揚威,彈劾我一事無成。你公道點好不好?要事業有成,也得天時地利人和,單是開口求你幫個小忙,也不得要領,叫我怎麼辦?勞駕你大小姐在床上枕畔多下半分功夫,就能幫幫汝兄發達,你也推三擋四,不罪己而罪人,成什麼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