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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長風 第20頁

作者︰梁鳳儀

「感覺有時會錯,不可以一竹篙打盡一船人。」

明軍再沒有答,她心里想,富貴中人,凡事風調雨順,哪里知世情之變幻、人情之冷暖。

苞這位太子爺分辯下去,又有何益。

他們仔細地巡視完華園廣場之後,又到擴建的東翼走了一遍,商量著初步的各個計劃。之後,謝適文看看表說︰「我們怎可以為公事而廢寢忘餐了,現今月復似雷鳴,到快餐店去吃點東西好不好?」

賽明軍詫異地說︰「你不介意?」

「為什麼呢?我在外國多年,每天中午差不多都泡麥當奴與家鄉雞,實在奇怪本城的人哪兒來這麼好胃口,連午飯也要鮑參翅肚。」

明軍笑出來,第一次她平視這位老板,覺得他純直爽快得可愛。

快餐店客滿,一個座位也沒有,謝適文聳聳肩,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

「到別家去?」

「倒不如買了便當,跑到外頭公園里去吃吧!」明軍這樣一建議,謝適文立即附和。

兩個人大包小包的抱著,直走向沙田那近幾年才興建的公園,面對著小橋流水、亭台樓閣,倒是一身輕快、一心舒暢。

二人選了樹蔭下的一張游人憩息的長凳子,坐下來,分吃著那兩大包食物。

謝適文狼吞虎咽的吃飽了,竟抱住那一大杯可樂,舒適地伸長了腿子,肆意欣賞園中景致。

「香港能有這麼寬敞的地方讓市民大眾享受,真是太難得。為什麼要走呢?」

「因為你能走得動,所以才出此言。香港有五百多萬人非與此城共存亡不可。」

「你會走嗎?」謝適文突然關切地問。

「你意思是移民?」

「嗯,你會嗎?你考慮過嗎?」

「我根本是加拿大籍公民。」

「啊!這麼說,你可以在此長居,直至香港有變,甚至變到你無法忍受時,才作歸計。」

「可以這麼說。」

「那我可放心了!」

說了這句話,兩個人之間的空氣冷凝,還是謝適文大口大口的啜吸可樂的聲音,調協了過分的寂靜。

然後,他補充說︰「香港人材外流,情況嚴重。」

「是的。」賽明軍是這樣應著,不期然又加了一句︰「可是,人材再缺乏,還是有某個程度上的人浮于事,適合的人與適合的工要踫在一起是很難的。」

「這是你的感慨?」

「這是事實。」

「不管是人與工,人與人亦復如此。」

還沒有等賽明軍答話,謝適文又補充︰「這可是我的感慨,當然也是事實。」

賽明軍覺得這位上司老實得出奇的可愛,她對他嫣然一笑。

陽光自樹枝樹葉之間投射下來,使賽明軍的笑容更添一重光彩與一番溫暖,緩緩地蕩過謝適文的心。

謝適文實在有點情不自禁地瞪著賽明軍,發了一陣子的痴呆。

明軍覺得不好意思,說︰「我們回去了吧,我帶你穿過公園的正門走出去,正好欣賞到一對好對聯。」明軍忽然又天真而輕松地問︰「你的中文程度還可以吧!」

「我想是可以的,雖是自小讀洋書,還能念得出很多首唐詩與宋詞。」

「那就好,你會得欣賞那對對聯。」

賽明軍帶頭,走回公園另一邊的大門入口處,正好瓖嵌兩句對聯︰「兩岸都成新市鎮,四時猶帶舊風情。」

明軍說︰「是中文大學一位教詩詞的講師何文匯博士題的。听說,他是個現代才子。」

「才子是額外吸引女孩子的,是不是?他們清高、雅致,不比從商者傖俗。」

賽明軍想了想,笑著答︰「我們是同道中人,卻不知是附和你好,抑或提出抗議?」听了這個回答,謝適文露出一排雪白整齊的貝齒,他笑得開朗,宛如頭頂的陽光。

鑽進車里後,兩個人似乎越談越投契。

沙田隧道的塞車情況嚴重得很,無端端呆在車子內個多小時。

賽明軍頻頻的看手表,謝適文問︰「你有約?」

「是的。」賽明軍點點頭。

「非要遲到不可了,你看我們才過了沙田第一城,已經被前列車龍堵住,動彈不得。」

「那真糟糕!」明軍的確焦慮。

她這一急,把剛才二人談話的好興致都打斷了。

「能夠給對方一個電話,通知他有關塞車情況嗎?」謝適文建議。

「不能,沒有用,他一定等得不耐煩。」明軍是很自然的這樣說著。

她,並沒有刻意地留神看謝適文的表情。

當明軍東張西望地以這個動作安撫自己煩躁的心時,偶然瞥見謝適文那張繃得緊緊的臉,她有一點點的愣然。

絕對是心上一個沒由來,無法解釋的意念,驅使她作了如下的解釋︰「對方是個小孩子,他不懂得塞車情況,也不諒解。他只希望我能準時接他去參加一個小朋友的生日茶會。」

賽明軍如此一說,對方整張臉立即掛下緊張訊號,改懸輕松神態。

謝適文說︰「如果我們可以有一架直升機,那會多好。」

「多謝你的關顧。」

「這是我的責任。」

「責任?」明軍不期然地提高了嗓子問。

「你覺得我言過其實?」

因這一問,明軍反而顯得靦腆,不知如何回應。

倒是謝適文落落大方地說︰「我們現今是同舟共濟的兩個人,身為男的自然應該肩負起解決困難的責任。即使無計可施,也應該有一份誠意。」

這番話說得實在太好了。

賽明軍差點要鼓掌。

然,她控制著心頭那熱烈的贊許,只以一個開朗的微笑回報。

「有人知道自己焦急,還是可以稍減壓力的。」明軍這樣說,算是直截了當的表示自己領情。

「小孩子是你弟弟嗎?」謝適文這樣問。

「啊,不,他是我的兒子。」

「是嗎?你這麼年青,已有孩子了?」謝適文追問,又說︰「多大了?長得怎麼樣?像你嗎?抑或像他父親?」

不知為什麼會一連串的問了這麼多個問題?說話停止下來後,連謝適文自己都有一點點顯得狼狽。他不應該有這種近乎失儀的表示。

明軍只好逐個問題給他解答。

「我是很年青就生下嘉暉的。我看他是像我多一點,也許是經年與我為伴,相對日子多了所致。」

「他爸爸做盛行?」謝適文又問。

「啊!」嚴明軍茫然︰「嘉暉是個無父的孤兒,我一直獨力撫養他。」

奇怪謝適文沒有在公司的同事口中听到有關她的家庭背景,可見工商業社會內,除了切身利益有關的事情之外,人們不會額外花時間、花口舌去處理。

任何人都不必把自己的私隱看成天大,以為是日日可作新聞頭條的資料,這是過分看得起自己,又過分地低估別人的德量了。

社會一定是各家自掃門前雪的社會。

謝適文吁一口氣,說︰「對不起,其實我不該問;只是,我關心。」

這麼一句簡單而有力的話,在賽明軍心上打下了一個印記。

一日之內,第二次的,她悄悄拿眼望了謝適文一下。對方真會是千萬個少女心目中的白馬王子,還有比他更佳的條件沒有?有學歷、有修養、有家底、有事業、有樣貌,怕還有一顆相當善良的心,觀其對同事的謙和,處理公事的忍讓大方,可見一斑。如此一等一的男人,世間少有吧!

也真是值得嘆息的,怕是沒有謝適文十分之一好處的男人,一放在市場內,就有甚多人趨之若鶩。這年頭,單身貴族中,似乎男人比女人更吃香,又何況是謝適文?

這樣的一個男人,小圖會說他沒有女朋友,他很多天都只在大酒店的餐廳內獨自吃早餐?

奇哉怪也?

然,干卿的事呢?賽明軍忽然驚覺,自己的思維是拖得太遠,太月兌離現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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