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好了。」穆澄的臉由微紅而變青白,慌忙的擺著手,嚇得什麼似的︰「詩瑜,我只不過是受了那甘老總的一點點窩囊氣,同你發泄而已,並沒有要你為我想出如此一個轟天動地的主意來!我實在承擔不起!」
方詩瑜說︰
「只管埋怨際遇不佳,有什麼用?我告訴你,舉凡待人不公平者,絕對不會得些好意須回手,我擔保你口中的那位老甘,不會就此罷休,跟這種人交往,一定還有更吃虧的在後頭,天下間要佔便宜的人,必定取易不取難,你提供了最優厚的備受欺侮的條件,別說我言不在先,恕不得人!」
也難怪人家說從商的人總是巴辣,方詩瑜就是一例。
苞她吐一口苦水,她也有本事成籮理論與計劃的講出來,實斧實鑿,毫不容情地對付人家。
這種個性大概是現世紀最見效的生存之道吧?然,如果退讓、眷戀、含蓄依然能令自己活下去,也就不必張牙舞爪,攪得自己勞心,人家激氣。
跑出來跟方詩瑜聊了半天,穆澄回家去時頓覺累成一團似。在外頭商業機構做事的人,為什麼整天坐在寫字樓,穿梭于各幢商業大廈的會議室內,都會在下班時忽爾憔悴?就是因為要你謀我、我算你、攻心計、用權術,以保障權位,以爭奪利益。一旦踏足這個圈圈,就無法自拔了。
每念至此,穆澄尤愛她的職業。
家庭式手工業之中,寫稿總比較做塑膠花好一點點的吧!
罷打算躺到床上去小睡一會,才燒晚飯,電話鈴聲就響了起來。是穆澄母親!
「你跑到那里去了?我等了你一整天!」
「跟詩瑜直吃了差不多兩小時的中午飯,談得興奮!」
穆澄母親似乎沒有興趣知道穆澄跟詩瑜的談話內容,只說︰
「我跟你商量一件正經事。我隸屬的那個照顧老人的慈善機構扶老會,打算籌備一個百貨義賣展覽會,網羅市面上最暢銷的貨品出售,將盈利撥歸扶老會作各種基建用途,籌備委員會的會議上,提出了希望能賣你的作品,如何?」
穆澄並不是活躍于社會公益的人,這個扶老會是她唯一肯參加的社團,這是穆澄知道的。
去年,穆澄就曾應她的邀請。到扶老會的會址,向一班會員暢敘演說。對于年紀大的人,能夠培養出閱讀的興趣,用以抵銷寂寞,消磨時間,且還增加健康的生活情趣,真有很大的感動。
穆澄興高采烈,一疊連聲地踉她母親說︰
「好,我去跟你安排。」
「澄!」穆太太突然的這樣叫了一聲。
「什麼事?媽。」
「我知道你有一顆慈善之心,你從小就有。可是,千萬則把這份心情硬加到別人頭上去,讓人家誤會你借慈善為名,佔盡便宜。」穆太太再加一句︰「你明白我的意思?」
「我明白。」
穆澄在心內暗暗佩服母親的獨到眼光與寬敞胸襟。
的而且確.她如果一時興奮,見義勇為地游說出版社,請他們贊助,就是強人所難了。這世界上最討厭的,莫如強迫別人混淆善事與人情二事。前者要求在于無條件的心甘情願,後者若沒有肯定的實質回報,也必會有無可奈何的成份在內。
就算向出版社取蚌回扣,也得審度情況,看是否牽強。也許開心見誠地跟傅易交代一聲,他肯幫忙固佳,否則也不必勉強。
為善之難就往往在于本身的經濟能力有限,但,又不能接受太多朋友的幫忙。穆澄搖電話到出版社去找傅易時,很婉轉地表達了她的意思。
暗易爽快地答︰
「多年老朋友,我還有不明白你的個性的?就照發行價給那間扶老會好不好?」
「好。太謝謝你了。」
「難得一下子有個團體包銷一萬本書,就算薄利多銷,我們還是受益不淺。書印了壓在倉內干什麼呢?做生意最緊要是貨如輪轉。」
「傅易,你極有生意天份!找個機會介紹我的老同學方詩瑜給你認識,你們一定談得來!」
「方小姐是商界市場推廣的一流高手,久仰她的大名,真要聆听教益,對我將來的事業發展必有幫助。」
「出版社有你是莫大的福份!」
「人們往往身在福中不知福。」
「你有怨言?」穆澄覺得奇怪,傅易從來絕不埋怨。
「不,我只會采取行動。」
穆澄一時間模不透傅易的三思,呆了一呆。電話里頭有一陣子靜謐。
穆澄不好意思地笑起來,說︰
「哦,什麼行動?」
「掛官而去,另謀高就。」
「你是認真的?」
「對,從下個月起我就月兌離文化圈,跑到商界去做事。」那聲調竟是極端愉快的。
「天!」穆澄輕喊。
「由清變濁是不是?世紀未,正好渾水模魚。」
「你不是這樣的一個人。」
「多謝,你的這個信心令我感動。」
「是真心的,你加盟到哪間機構?」
「百貨業。在即將于麗晶廣場開幕的麗都百貨公司,負責男性服裝、皮具、銀器等部門的采購與推廣。」
「太棒了,全新形象全新制作。我預祝你成功!」
「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那麼的義無反顧。
穆澄突然的感觸,問︰
「轉行要有很大的決心,是不是?」
「決心很可惜來自無可挽回的失望。」
穆澄沒有太分析傅易這句話,她只一古腦兒思考自己的問題,茫然地問︰
「如果我也轉行,你看如何?」
對方還沒有回答,穆澄又說︰
「外頭人事頂復雜,是不是?我看我應付不來。」
「這麼說,穆澄,你一定跟你家里的人相處絕頂愉快!」
一針見血,世界上只余兩個人,卻會有政冶的場面,斗個你死我活。
穆澄想起陶家眾人,立即有一陣的暈眩。
「你不是認真的吧?我指你那轉工的念頭。」
「不,不,我只不過說說而已。」
「穆澄,在你的天才內尋求突破吧!祝福你!」
穆澄在掛斷了電話之後,苦笑。
突破?談何容易,又從何著手?
穆澄想,來來去去那畫稿紙,那枝筆,寫下的故事,交到報館去,又影印一份交出版社。作業是如此簡單,一成不變。如何可以使之奇峰突出,真是費煞思量了。
無論如何,穆澄已經完成了責任,為那扶老會取得了一個折扣,無形中等于減低成本,增加收入,做成功這件公益事。
日行一善,穆澄想,今天精神應該額外清爽才對。那些無端引起的雜念想頭,應該把它扔到一旁去,什麼轉工不轉工呢?日子過得平平穩穩就好。
一日一把心定下來,立即想到要燒幾個好菜,等陶祖蔭回家來吃晚飯。
還有件頗重要的家庭事,要踉祖蔭商量。
前一陣子,有筆小積蓄,原本打算搬到較大、較明朗的單位去,然,就為著要成全祖蔭的孝悌之道,攤動了一部份給陶祖蔭的弟弟置業,每月做弟嫂的,還得斟量幫補祖德的房產按揭。這也不去說它了。
餅掉了這段日子,祖德也應該有個歸還本金的期限給穆澄才合理。尤其這陣于,穆澄很留心那些海外物業。縱使不是打算移民,但在人人都嚷著這幾年本城房產會得節節下降時。又有什麼投資可以做呢?
穆澄只不過是個一般的家庭婦女,她自問比其他職業女性的理財知識還要差,因為缺乏了社會接觸之故。
在外頭干活的姐兒,也別說要做到像方詩瑜般地位,就是比她職位低很多的,都能坐在偌大的寫字樓內,而跟成百上千的同事交往,你一言我一語。道听途說的消息多著,尤其是有關商界的營運資料,怕更是俯拾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