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沉完婚之時,恭王一支的權勢,已然在朝庭引退,慈禧太後為扶助她母家的勢力,經年悉心栽培七皇爺奕儇一支,連帝位都要親上加親,交到這奕儇一系去。
社會從來都是打狗還看主人面的社會,一旦靠山不穩,跟在後頭覓食的兵勇,就沒有多少好日子過了。
賀沉氏才身懷六甲,丈夫就在營內生事,開罪了奕儇家的謀臣管事之類,被迫害至郎當入獄,且拷打成疾,危在旦夕。
沈氏悲痛之余,听從了親屬的勸告,慌忙收拾了些少細軟,直往南方逃去,因而駐足香江。
賀元勛就是在一個暗無天日的困境中出生的。
為了撫孤守節,賀沉氏投靠了其時城內絕對首屈一指的英商家富克林家族,充當女佣打理家頭細務,管粗工以圖兩母子的溫飽。
賀元勛自小聰明好學,跟在富克林家的洋少爺小姐身邊,陪著耍樂,竟能使他學習到相當流暢的英語,甚得主人家的歡心。
中學畢業後,富克林家的子女都回英國祖家去念大學。家主人有日偶然問賀沉氏︰「賀媽,你兒子有什麼志願沒有?可喜歡到我洋行來當份差事呢?」
賀沉氏以此相問,賀元勛立即不假思索地答︰「我希望成為股票紀經!」
賀沉氏不以為意,只認為兒子信口開河,當然不敢轉告家主人去。只為其時的那兩間香港證券交易所及香港經紀協會,會員大部分是紅須綠眼的洋鬼子,怎麼輪得到華人去當股票經紀了。
這又過了一段日子,賀元勛跟富克林家的少爺小姐通訊,又道達了他的志願。
終于讓富克林先生知道了,他把元勛叫到跟前來問︰「為什麼喜歡當股票經紀?」
元勛答︰「因為股票經紀最有機會認識本城富豪,容易模索發達的門徑。」
「你很想發達?」
元勛直言不諱︰「當然。」
「我以為中國人只喜歡念書,不求財帛。」
「對。所以中國才這麼窮。」
「元勛,你若發了達,第一件會做的是什麼事?」
「讓母親向你辭工,蓋間房子供養她,頤養天年。」
盎克林先生听後微微笑,沒有說什麼。
餅了三兩個月,他就安排了賀元勛在本城首席銀行開了一個商業來往戶口,向香港經紀協會發出一封推薦兼擔保信,支持賀元勛申請成為會員,亦即是持牌股票經紀。
就是如此傳奇性地賀元勛成了當時宛如鳳毛麟角的華人經紀之一。
當時交易所沒有會址,所有股票買賣都在現今皇後大道中鄰近香港匯豐銀行一帶進行。
每天開市時,一部部的人力車,把那些股票大經紀拉到市場去,就開始互相討價還價,買賣股票。
經紀跟客戶聯絡,不用電話,都是親身跑上客戶的寫字樓,口述行情,再鼓其如簧之舌,替客戶負責買賣。反正其時的股民,全部非富則貴,都是有頭有臉的商界頭頭,辦公室集中在中環那兩三個街位的大廈內。等閑市民百姓根本沒資格染指股票。銀行股一股就是幾十元,相等于平民百姓半年的薪金。
賀元勛是天生的金融奇才,他對股票的價位上落,全部輸入自己的「計算機」內,資料立即自行歸類分析,得出獨特的心得,加上他英語極之靈光,又有富克林家族的撐腰引介,一旦勤奮苦干,就成了炙手可熱的大經紀。
佣金賺到一個可觀數目,他就購買地皮。皇後大道中以西的一幅幅地皮,其時是荒野之區,賤價出售,差不多都盡入賀元勛的囊中。
賀元勛的獨生子敬生在香港大學文科畢業後,老父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律要他跟在身邊學做生意。
賀敬生元配聶淑君比他小五歲。戰後,其父聶柏榮心血來潮,竟自上海分了一部分資金到香江來發展百貨業。在本港地頭大展拳腳,自然認識賀元勛,二人一見如故,立即撮合了一宗兒女婚姻。
婚後翌年,聶淑君就為賀家添了第一個男孫,賀元勛看著長孫賀聰滿了周歲,才撒手塵宇的。
從此,賀氏金融與地產業,都由賀敬生一手發展了。
這賀家的大少爺賀聰,年紀跟我差不多。家學淵源,也一心一意的克紹箕裘,現今在賀氏集團內出任董事總經理。
敬生曾給我說︰「賀聰不錯是商場精英,勝在處事鎮定,且心狠手辣。」
我很記住了他的這句批評。
賀聰的妻,也系出名門。
這是當然的,賀聰結婚時正好是一九七二年,香港股市如火如茶之際,股海戰場上,全民皆兵,只因時移勢異,連廚房的女佣與街頭的苦力,通通都瘋狂地把一副身家押到股票上頭去。
賀氏已成本埠首屈一指的金融集團,單是囊括市場百份之二十五強的生意額,那份佣金已極可觀,更逞論賀敬生自己親自楂盤買賣,出貨入貨,運籌帷幄,當然更賺至盆滿體滿了。
賀敬生之名與賀氏集團的威勢,七十年代初期,簡直震撼香江,人人趨之若驚。
筆而賀家挑的兒媳婦,還會差到那兒去?
賀聰娶的是本城另外一個世家,阮雲龍的十二小姐阮端芳。
阮家是著名米商,戰前發的跡,戰時更叱 風雲,戰後的那十年八載呢,雖不如前的顯赫,然,爛船尚且有三斤釘。
阮雲龍本身一妻三妾,這十二小姐的嬌貴在于嫡出。更得其母阮柳氏的寵愛,只為她最小,這其間的關鍵可大了。
理由簡單得很,那怕阮雲龍沾花惹草,三妻九妾,那起騷娘子,野狐狸且別自以為一旦迷倒了阮家老爺,他就會從此專心一志,集三千寵愛于一身。絕對沒有這回事呢,還不是隨他本人心情意趣,遍灑雨露,人人有份,永不落空。
阮柳氏懷了阮家十二小姐時,比她生下阮家的大少爺還要歡欣榮耀百倍。
這個恩寵不衰的鐵證,使其余小妾,一律面目無光。
彪房恩愛,既是無人獨專,那麼,論到名位上頭,正室自然更光芒四射,銳不可當。
因此,阮十二小姐端芳從小就在阮家當公主般養。
嫁給賀聰之後,一舉得男。且還陸續又生了兩位少爺,使賀敬生樂不可支。
至于聶淑君,不消說,因有我的出現與存在,下意識地更喜歡炫耀門第家風,標榜明媒正娶。尤其阮端芳是正室晚年所出,更間接地幫助聶淑君出一口烏氣。于是,對這兒媳婦,絕對的恩寵有加,呵護備至。
賀聰與阮端芳的三個兒子,比賀杰大幾歲,現已分別在美國各有名大學就讀,全部專攻商料。
看見這賀阮端芳的際遇,就真不難明白,女人的幸福完全主宰在命運之神手中。
誰一出生,就已口含銀匙,誰又能一直金枝玉葉、萬千愛寵地由父家轉至夫家去,都是命定的,強求不得。
敬生的次女賀敏,適上官懷文。
上官家並不算顯赫、賀敏嫁時,懷文只不過是港大畢業生,考進政府去當政務官。然,多年力爭上游,官運享通、現今跟我一般年紀,已是政府內的紅人,官職司完。
上官懷文與賀敏夫婦倆合起來、正好是富貴雙全的一幅牡丹圖。但見他們不時出席官紳雲集的晚宴,即成影視畫報周刊的搶鏡人物。
若硬要挑他們的美中不足,那就是多年以來,膝下猶虛吧!
賀敏口里總不說什麼,在大家庭內出身的人,根本習慣凡有憂喜之事,最上算還是三緘其口,免得惹人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