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我先給你一些訂金,做門面功夫,不就行了?」
「好!我先收你六億,即五分之一的訂金,合情合理了吧!」
楊慕天若再討價還價,那就未免太不得體了。
競之輕輕地吻在楊慕天的臉上,說︰
「楊慕天到底是楊慕天,要你一天身無一文,也實在是太難了,我投降!」
翌日,一切過戶手續辦妥。
楊慕天興高采烈,一心想著,再過幾天,美捷正式向永盛購買莊氏集團的權益,三十多億放進自己口袋里,一切就算大功告成。
在這單買賣上,他賺的錢,差不多足以彌補離婚的損失,莊競之並沒有食言。
于是,楊慕天興致勃勃地對莊競之說︰
「競之,明天晚上我們要好好地慶祝!」
「不,」競之說︰「等不到明天晚上了!」
「為什麼?」
「我們今晚就在家里頭預祝勝利,好不好?」
「當然好。」
競天樓這一晚並不是燈火通明。只飯廳里有燭光。
偌大的飯廳倒是煥然一新,都擺滿了大朵大朵白色的百合花,餐桌上放了擦得閃亮的銀色燭台,插了白洋燭。
莊競之一身的白衣。那薄薄的縐紗長裙,令她走起路來有飄飄欲仙之感。
是太冷艷了。
她緊緊地挽住了楊慕天的手,走進飯廳來。
楊慕天略皺眉毛,覺得有些少突兀。
「喜歡嗎?慕天,是我悉心布置的。」
「喜歡。」
楊慕天不說什麼,心里頭其實覺得太素,一室的白。
「來,我們好好地吃這一頓夜餐。」
一張長長的餐桌,楊慕天與莊競之分兩頭坐好。
「慕天,我們必須好好地享受今晚,這將是一頓在這兒的最後晚餐了。」
楊慕天嚇一跳,本想追問究竟。隨即想起了,這座物業已經以不合理的絕高價錢轉手紿美捷了,于是釋然。
「我會懷念在這兒跟你共度的每一個清晨與黃昏!」
莊競之舉杯。
他們雙雙飲盡。
楊慕天問︰
「那程鈺成和白錦賓,一共拿了你多少錢?」
「足夠他們安頓妻兒于澳洲與加拿大,且分別在悉尼與溫哥華買下良田幾十畝,再加一間時值千萬的住所。」
「你出手也真太闊綽了。」
「他們擔待的責任極重,以專業人士簽發假證件,是商業上的刑事案。」這是不言而喻的。
「要我把這筆額外支出交還給你嗎?」
「不用了,少數日而已。」
「你真這麼大方?」
「對你,慕天,尤其舍得花錢!」
「謝謝!」
楊慕天滿心歡喜,所以說,女人再本事也不管用,非要依傍男人不可。
「慕天,我知道你在想些什麼。」
「可得聞乎了」
此際,競之的神態又足似一個少女,跟她的實際年齡並不相配。
慕天想,她真是得天獨厚。
「你一定在想,女人真蠢,老是為男人花錢,女人為心愛的男人,比男人為心愛的女人,花得還要多要狠要不計較,是不是?」
慕天笑,並不否認。
「競之,你好聰明,你看透男人的心。」
「慕天,我們都聰明,你也看透女人的心。有些女人實在比你想象中的還要蠢!簡直愚不可及。」
「那不會是你吧?」
「多謝你的抬舉!」
「你還未告訴我,如何處置了袁素文?」
「很簡單的一回事,視作高級職員離職處理。我非常慷慨,把你給她的年薪,一次過支付三年!袁小姐半句怨言也沒有,還誠懇地說了聲多謝!她根本也看成是一份工作而已。」
「你未免出手太寬了!無此必要吧?」
「看,慕天,我並沒有要你把費用交回給我。」
「怎麼我總是叨你的光,小數怕長計。」
「慕天,你就是這一點不好,太斤斤計較了,數目不論大小你都不予放過。告訴你,這樣子並不好,會因小而失大!很快你就會明白!」
「見教的是!」慕天笑,再問,
「要到花園去散散步嗎?」
「倒不如早一點上睡房去休息,這幾天來我身體很虛弱,累得不得了!」
楊慕天攙扶著嬌柔無力的莊競之,回到睡房去。
「慕天!」莊競之伸手過去,輕輕地,情意綿綿地撫模著慕天的臉︰「你其實是個相當漂亮好看的男人!」
競之輕聲地嘆氣︰
「相書是不是說唇薄者無情?信焉?」
「對你,我怎麼會?」
「真的不會嗎?」
「不會,永遠不會。你信不信,要不要我發誓?」
「不,不,不,不要發誓。誓言是一定應驗的。」競之說,把手按在慕天薄薄的嘴唇之上。
慕天把她的手拉下來︰
「那我就以行動代表我的誓言,好不好?」
競之完全醉倒在慕天的懷里。
她閉上了眼楮,想起前塵往事。
那一夜,在下水偷渡之前,他倆躲在叢林里,躺在枯黃而微帶濕濡的樹葉之上,頭頂的星星,一顆一顆像要灑下來,灑落在身上似的。
慕天的臉,如斯俊美。他的背,那種鼓動又如此動人,如此有節奏,如此雄壯有力。
為莊競之帶來了刻骨銘心,畢生難忘的摯愛。
這以後,他遺棄她、出賣她、忘記她……
淚水自莊競之的眼角滲出來,流了一臉。
她夢囈般喊︰
「慕天,請相信我,請相信我,我是愛你的。」
楊慕天迷糊地應著,直至他自喉嚨之間發出了混濁而帶歡愉的喘息與嘆息聲。
一室的安寧。
莊競之躺在楊慕天的臂彎里。
「慕天!」
「嗯?」慕天閉上眼,應著。
「你知道在馬尼拉,也有本城電視台制作的長篇電視劇集錄影帶出租嗎?」
慕天迷糊地應著,並不明白女人在風雲過後怎麼會選如此無聊的話題。這不像莊競之。
「有一夜,我陪著琴姐看那出叫《大內群英》的電視劇。那個結局,真是匠心獨運,淒迷浪漫得叫我忘不了。我在想,總有一天跟楊慕天重逢,是這個樣子才好!」
幕天笑,仍閉上眼,他實在疲累。
「故事是講呂四娘和雍正皇帝的。呂四娘深愛雍正,然,雍正為人陰險狠毒,家仇國恨,實在不容她不主持正義。于是那最後的一幕,是四娘穿過森嚴警衛,偷入深宮之中,跟雍正幽會,風起雲涌,淒艷纏綿。在了卻心頭之願後,雍正猶在夢中,呂四娘就手起刀落,結束了愛人的性命,鏟除這個不仁不義之徒。」
楊慕天睜開了眼,回轉頭望住莊競之。
那美得如出水芙蓉的臉,還隱隱然有汗跡與淚痕,更復添了一層蒼白。嘴角猶帶蒼茫的笑意,看得人涼到心坎上去。
楊慕天說不出的不安。
「慕天,我並沒有告訴你,我這次懷的並不是你我的第一個孩子,是吧?」
「什麼?」
競之緩緩地坐起身來,繼續說︰
「是的。就是那一次,我們偷渡下水之前,在叢林里的一次,你使我懷孕了。
「我被送到菲律賓去時,才發覺的。我苦苦地哀求那幾個迫我接客的大爺,其中一個正正是其後把我帶去見琴姐的阿標。我說︰‘求求你們,我並不能接客,我已有了身孕!’」
「他們笑,在我面前,一張張猙獰的面孔,笑,狂笑,說︰‘那還不容易,我們自有辦法幫你把胎兒打掉!’」
「我叫喊;‘不,不,那是我的孩子,我跟慕天的孩子!’」
「可是,他們不理我,一意孤行。
「用的打胎方法可真特別啊!」
說著這話時,莊競之淒然苦笑。
苞著臉上開始浮現起一種只應在地獄才會見到的痛楚表情。
「像一群饑餓至極的瘋狗,他們撲向我,把我逐片逐片地撕裂、吞噬!」
「我完全無法反抗,靜靜地躺在那兒,像一條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