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湯明軒走進董植康的辦公室,「出奇的順利,兵臨城下,沒想到主席會俯首稱降得如此快,如今的做法,已算顧全彼此的面子了!實在完美得出人意表!」
「老頭子別無選擇!」董植康解開領帶,舒適地把兩條腿擱在辦公桌上。
湯明軒不明所指,照說,他們這一方也未必穩操勝券。雖然除董勁一之外,其余三個大股東都已答應把手上股權出讓,湊足百分之二十五,再加上他們先前秘密收購成功的百分之十,剛好跟董勁一旗鼓相當!然,市面流通的百分之三十,很明顯地是價高者得。董勁一何嘗不是財雄勢大,他要來個反收購,未嘗不可,為什麼叫做別無選擇?
董植康繼續解釋說︰「老頭子當然盛怒,然,好漢不吃眼前虧,他要把老本孤注一擲,便宜了一總外姓人,還不是他的真性情!再不孝忤逆的我,還是姓董的!況且,他終于搞清楚,我將獲得永通銀行無限度的支持,他若是不肯放棄,要抬高股價,我一樣會不放手!」
「你跟孔家全通過電話了?」
「不用跟他通電話,我昨晚鄭重地囑咐了他的獨生女兒!」
「孔芷洋?」
「對。我剛才就是給老頭子說︰何必自己人打自己人,不久將來,你跟老孔對了親家,他不也會無限度支持你?今次,就算是你們兩位老人家合力給我這個後生的一次大展拳腳機會好了,做得不好的話,隨便你把益豐拿回去管治,如真是百尺竿頭更進一步,你豈可不坐享其成?」
湯明軒很呆了一呆,整個收購過程,最後而且最厲害的一招還是董植康安排了一頭政治婚姻。
至于那位本埠首席銀行家的掌珠孔芷洋,其相貌人品,不提也罷!董植康在孔氏父女心目中是如假包換的白馬王子,也真是合情合理之事了。
董植康喜氣洋洋,絲毫不覺得委屈。
湯明軒正打算走回辦公室去給交易所聯絡交代各項手續時,董植康把他叫住了︰「明軒,任何條件都是本錢。請記住,我們若不審情度勢去增加本錢,是斗不過別人的。女人之為用也大矣,必須把婚姻變成資產,而非負累。」
是暮鼓晨鐘?是當頭棒喝?總之董植康的一番話在湯明軒耳畔嗡嗡作響,有點令他頭昏腦脹,兼眼花繚亂。
湯明軒一直在益豐工作至深夜,才下得了班。一頭栽到床上,累得立即進入睡鄉。
盛頌恩比湯明軒還要晚才打道回府,因為同事們拉著她去祝捷,寶榮的確贏了甚是漂亮的一仗。
只有丁遜君獨自在家里頭,守著電視機發呆。
晚間的財經新聞,千百個記者簇擁著的再不是丁遜君,而是那個還未有資格打出木人巷的袁綺湘,池中無魚蝦仔大,她成了益豐的發言人。
人前的廖化,並不太失禮。這原本要叫丁遜君高興的,到底是門下所出,強將手下無弱兵,光榮屬誰?理應自慰。
然,夜深人靜,丁遜君倍感孤單時,她難作此想。
一個令人震栗的發現,叫她惴惴不安。
原來大太陽底下,沒有了任何一個人,社會依然操作如常,絕不因少了誰,而阻礙了進程與進度。
那袁綺湘在自己羽翼下,根本毛發都不全,然,船到橋頭自然直。她背後的靠山厚,扮相自然令人信服,誰還一定非要丁遜君不可?
丁遜君心想,其實在位這許多年,自問已生厭倦,夢寐以求能過明月好花我倆的優閑日子。到得要面臨抉擇之時,又生為難。直捱至情不得已,壯士斷臂,置之死地而後生,如今某程度上算是如願以償了,心頭卻又添了幾重掃之不去的悵惘!
也許湯明軒在身邊,會好一點!
漫漫長夜,如何待至天明!天明又如何,要等足一日,才是相偎相依的時光!
現今再無午夜夢回的清冷,完完全全地干睜著眼,長盼天明。
丁遜君沒有上天台有好些日子了。當時以高價買入這幢老屋子,就是盼能有個天台,裝飾成花園,好讓自己坐看牛郎織女星。
然,每夜歸來,累作一團,幾曾有過精力與閑情逸致?
今夜,既是輾轉反側,便上天台去走一遭。靜靜地坐在搖椅上,細數天上一顆顆的小星星。
數星,總比較數綿羊更詩情畫意一點。
丁遜君重復又重復地想,如果明軒就在身旁,敢情會好一點。
遜君情不自禁地抓住手提電話,按動了湯府的號碼。
電話的鈴聲在響,有如丁遜君的心跳。
等下明軒接听,該怎麼說呢?這個時候,都晚了,他還能出來走動?要不是自己如此地想念他,斷不會騷擾他,教他左右為難!
第43節
電話響了好幾下,終于有人接听了︰「喂!喂!」
是女聲。盛頌恩?
還能有誰?丁遜君只好收了線。
滿天的星,竟如豆大的淚珠,快要灑落在人家頭上似的。
丁遜君扶著牆,一步一步的走下四樓,回屋里去。
這邊廂是寂寞難耐,枕冷衾寒。
那邊廂是同床異夢,假鳳虛凰。
自從湯明軒起了異心,以至證據確鑿以來,盛頌恩就怕丈夫踫她!
曾經有那麼一晚,睡至半夜,明軒伸手過來撫模她的臉。
頌恩剎那間驚出一額冷汗。
「怎麼呢?」連明軒都嚇一大跳,問。
「我有點不舒服,讓我睡一會便好了!」
頌恩瑟縮著身子,像只最曉得保護自己的刺蝟,不要任何人前來踫她一踫。
怎麼能教她不戰栗呢?頌恩始終想不明白男人為何可以一心二用!
她著著實實地為丁遜君難過,如果她知道真相,傷心的程度決不比自己低。
婚書原是廢紙,撇開了它不談,明軒有權選擇他心上愛戀的對象,男人或許真能同時真心誠意地愛兩個或兩個以上的女人。然,女人可絕對不肯跟別人分甘同味,最低限度她,盛頌恩不可以!
她相信丁遜君也像自己一般,不能答應。
一個客戶的戶口,尚且不能由兩個經紀一同負責。功勛與過錯,全都只願獨個兒享用和承擔,何況枕邊人?
盛頌恩看著睡熟了的湯明軒,輕輕喟嘆。
鮑事上頭的風風雨雨,已然過去了,是否從此就雲開見月明了?雖無人敢擔保,然,一陣子的彩虹呈現,天朗氣清,總是有的。
私情上呢,也得作個了斷吧?
總不成每晚由著她這個做妻子的代接這種怪電話?
頌恩枕著手,在想︰究竟應該由誰提出來好好商議呢?
心上的翳痛,清晰存在。
由著它痛吧!日子有功,自然習慣。
頌恩小時候口唇愛起白色的小斑點,連用冷飲,都會刺激著那些小斑點,痛得要命。帶她的乳娘教她,撒幾顆粗鹽在小斑點上,劇痛一陣子,以後就好了。
頌恩如言照做,粗鹽撒在嘴唇上時,痛得眼淚直掉,難以形容。
然,一下子就結了疤,痊愈過來了!
從此,她一直崇尚長痛不如短痛。
明天,太陽一升起來,就狠狠地把問題解決掉吧!
日出以後,頌恩沒有想到,還有另外一件緊要事,需要她火速謀而後動。
江仔神秘兮兮地在辦公室一見頌恩,就抓住她,說︰「老馮要見你!」
「誰?」
「馮氏經紀行的主席!」
「為什麼呢?」
「挖角!」
「笑話了?」
「認真的,托了重臣先跟我說項,請我通一通消息,大家謀個見面機會!」
「他為什麼要挖我?」
「你呀!炳哈!」江仔不住地笑︰「成了證券界紅人了,現今市場內誰不曉得盛頌恩,客戶到你手里頭,老能化腐朽為神奇,古肅如老麥,都被你三言兩語就出售手上的益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