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明軒立即搖電話給小笆,囑咐他暫時不要拋售益豐,他下意識地覺得董植康在籌劃著什麼活動,跟益豐股價上落可能有牽連。
可見再清閑的商場堡作日,仍然有相當暗涌,足夠虛耗精力。還是那句老話,下班後的時間,寧靜至上,真不必弄至家無寧日,連稍事歇息,清醒腦筋的喘息機會也抹煞!
湯明軒于是決心早早下班,夫妻倆齊齊吃頓晚飯,算是跟盛頌恩言歸于好。
明軒以為自己這些年,已很能模準妻子的心理。
並不需要玫瑰花,只要好聲好氣,一下子就能壓下頌恩的小姐脾氣了。她從來沒有試過在跟丈夫吵架後失蹤的。
凡事都有第一次!
湯明軒默默地枯坐在客廳里頭,有整小時,仍然未見妻子回家來,他覺得心中有氣。
當年愛上盛頌恩是為了她出身好,卻無富家貴人的驕橫放縱。她溫柔體貼,又不致于露了小家碧玉那副唯恐奉承長期飯票不及的小家相。
明軒不曾想過自尊心會被頌恩挑戰!
這算什麼呢?日落西山,華燈初上,廚房炊煙已滅,做主婦的走個沒影兒,留他獨個兒守在這兒到幾時了?荒謬不荒謬?
明軒霍然而起,抓了件外套,就奪門而出,義無返顧。
他的車子離去後十分鐘,盛頌恩才回家來。
湯明軒住在九龍窩打老道山,車子很流暢,毫不遲疑地駛向過海隧道。宛似一頭識途老馬,不自覺地循著烙印心底的舊路,走到那條小橫街上,才曉得慢駛下來,停在一幢夢寐難忘的古老唐樓前面。
湯明軒沒有下車,手仍然緊握著呔盤,不知如何是好。
登門造訪,是太冒昧了!
明天早上在會議室內踫面時,有可能羞慚無地。
昨天晚上,其實應該不走!何必自動棄權,二十四小時之後,又送上門來?萬一有人不買賬呢?後果堪虞。
女人心,海底針。除非換你心,為我心,否則,教人怎能猜得透?
湯明軒開動馬達,汽車再度隆隆作響,就差一腳踏在油門之上,就能離此險境了。可是,就是狠不下心,踩那一腳。
倒抽一口冷氣,明軒關熄馬達,推開車門,再關上。抬頭望了眼前這幢老古董一眼,決心行險去。
四層高的樓宇,似往蟾宮攀丹桂。轉了一彎又一彎,走上一層又一層,仍未見到那扇深啡色的木門。
不如歸去?
不,明軒想,再一次的半途而廢,自己就真的永遠要活在一潭死水里。
他必須承認,去年聖誕,在聖誕樹五光十色的燦爛燈光之下,他的眼神同樣灼灼生輝,只為面前的女子剎那間燃亮了他的心!由內而外,他整個人覺得溫熱、閃爍、生動!
當然,以後的一大段日子,明軒都為自己那晚興起的念頭而慚愧。他從前希望擁有一位令自己無後顧之憂的妻子,他如今又想擁有一位令自己生命神采飛揚的情人。這貪念蠶食著他的心,日復一日!
生活上一有可以令自己堅信家庭平靜至上的理由,他就抓緊!以免忍不住掉進深淵去,萬劫不復!
然,良心上遇上活門一道,便又忙不迭地沖過去,希望尋出生路!
不要欺騙自己,硬說在這二十四小時內沒有後悔過昨晚不曾設法留在丁遜君的家。
一個每天在自己跟前顧盼生輝的女人,唾手可得,實在是太誘人的一件事!
第25節
明軒三步並成兩步,終于跑至頂樓,在他未退縮後悔之前,伸手按門鈴!
明軒屏息著,門開時,會是什麼情景?
是心有靈犀一點通,相逢恨晚!
抑或,登徒浪子,完完全全地表錯情!
一個像他這樣的男人,肯冒這個風險,明軒不能否認自己心上是愛她的!
門還是緊閉著。
明軒再伸手按鈴。
依然沒有反應。
還未回到家來嗎?明軒愕然。
緣慳豈只一面?
明軒呆站在門前良久,才緩步走下樓去。
車子重新開進海底隧道時,像爆了胎,泄了氣似的,沒有了勁道。
湯明軒不能就這樣回家去!
偷了情,回家縱使肉跳心驚,也還是大丈夫!
饞嘴的神台貓,虎視眈眈,結果撲了個空,摔得一鼻子的灰,偷偷地爬起身來,無可奈何地走回老巢去,見著食而無味的一窩冷飯,仍須屈就的話,更顯落泊!
湯明軒決心把車子開回公司,把自己起碼關在辦公室兩小時,好冷卻心頭的一口齷齪氣。
車子泊好了在百惠廣場的停車場,才走進廣場,就給一位護衛員跑上前攔截了。
「湯律師,你回來得正好!」
「什麼事?」
「展覽大堂那邊出了事,一位益豐同事給棚架壓下來,受了傷,只丁小姐一人在打點!」
湯明軒飛快地走到展覽大堂去,果見一大群人圍成一圈,擋了視線。
他排眾而上,只見一個少女躺在血泊之中,丁遜君面無人色地蹲在她身旁,握住她的手。
明軒慌忙沖前去︰「遜君!」
遜君抬起頭來,望見明軒,似見著救星。
「怎麼弄成這個樣子?」
「她是我部門的美術設計師小青,想著情人節的棚架未搭好,吃完晚飯跑回來監工,那些搭棚師傅還未回來,不知怎的,小青用手弄一下這堂布景,就從上面掉了一根鐵枝下來,不偏不倚插在她的腳上。」
「你報警了沒有?」
「護衛員跑到寫字樓通知我的同時,已撥電叫救護車了!」
「別怕!遜君!」
明軒很自然地一手拖住遜君,一手拍著那小青的肩膊,以示安慰。
小青痛得滿頭是汗,混和了一臉的淚水,好淒涼的樣子!
救護車終于趕到,把小青抬上十字車去。遜君對那救護人員說︰「讓我跟著去醫院成嗎?」
「你是她什麼人?」
「我是她上司,她是因公受的傷!」
救護人員點了點頭。
明軒說︰「遜君,坐我的車子,我陪你去!」
走向停車場的一路上,明軒都扶住了遜君的肩膊。她的手和衣裙都染著血,一臉的愴惶!
在車里頭,明軒讓遜君坐好。自己用汽車電話,先接到秘書的家里去。
「雲妮嗎?你有益豐的高級職員家里電話嗎?請立即找到人事部,叫他們通知美術部的李小青家人,小青在百惠廣場堡作時受了點傷,請她家人,立即到醫院去!
明軒再補充說︰「且別慌張,傷勢看來並不嚴重。」
他倆到達醫院時,小青已被推進急救室治理。
明軒陪著遜君在等候室坐。
遜君的面色並沒有好轉,明軒模模她的手,冰冷的。于是月兌下了外衣,蓋在她肩上。
「你好好坐著,我到這兒合作社去給你弄杯熱咖啡!」
明軒拿著紙杯咖啡回來時,遜君面前多了好幾個人,其中一個胖胖的女人,正哭鬧不停︰「賣命嗎?才那幾千塊一個月的薪金,就要了我女兒的命不成I你是那姓丁的女人,我女兒天天廢寢忘餐,年頭忙至年尾,就是為你賣命,她說她怕上司說她不夠勤力。你要下屬賠上老命,好讓你升官發財,你于心何忍?」
若不是旁的親屬硬把那胖女人拖住,她早就撲向遜君,把她的皮撕了下來!
遜君干睜著眼,雙唇分明地顫抖著,只是做不得聲。
明軒一個箭步上前去,護住遜君。
丁遜君把雙肩縮起,直往明軒的懷里躲。
「這位是李太太嗎?你別沖動,丁小姐一向是很關顧下屬的!」
「老是要人家挨更抵夜,年底加那一點點的薪金,這算是關顧?我女兒有什麼三長兩短,我不放過你!我一定不放過你!你無兒無女,老姑婆一名,怎麼知道眠干睡濕的苦,我女兒有什麼不測,我跟你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