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二者對我都分別不大,你們注資或收購,在生意上頭,執行業務以及拿主意的人斷不會是我,既如是,倒不如名正言順,由你們提出全面性收購,我出讓所有股權,比較干脆。」
第九章
青雲興致勃勃地說︰「那就一言為定了。」
陸湘靈望住杜青雲,嘴角向上稍提,現出個甜甜的淺笑。
我把這一切都看在眼里,記在心上。
「你們還未吃早餐吧!」陸湘靈站起來︰「容我去弄點簡單的面食出來。青雲,你且陪江小姐小坐。」
待陸湘靈轉身走進廚房,我立即乘機跟青雲說︰「她家中沒有女佣嗎?」
青雲搖搖頭,「只一個鐘點的。她喜歡調理家務。」
「我這就進去幫幫她。」
走進廚房去,發現這兒光潔整齊,一塵不染。廚房尚且如是,可見這頭家定必井井有條。
「陸小姐,別弄太多吃的,青雲和我早上不能多吃。」
「是嗎?以前青雲很能吃。」陸湘靈隨即補充︰「當然,以前的許多事都已改變了。所謂今非昔比。」
「雖道時移世易,很多舊情往事,仍然忘記不了。是嗎?」
陸湘靈還是低頭切菜,我看不見她的表情,只听到她淡淡然答︰「是的。」
「陸小姐,你前天到過曉廬嗎?」
陸湘靈住了手,回望我,有一絲的尷尬。
「你認識湛曉蘭?」
「是的。我們是老姊妹了。」
這麼一句簡單說話,不知透著多少滄桑與淒涼。
陸湘靈並沒有再接下去,只重新投入她的廚房工作之中,我因而也缺了話題。
她並不想向我泄露分毫。
再明顯不過了,如果她追問︰「你也認識椹曉蘭?」那我就可以乘勢滔滔不絕地帶出她倆的往事,輪不到她不在我面前正視她與父親的關系。
然,她沒有。
恰在此時,廚房門旁邊來了可兒。
可兒把半張臉露出來,仍有起碼三分的誠惶誠恐。
怎麼會把這孩子養成這個樣子的呢?
我小時候,還未滿五歲,就蹬蹬的踩到學校的舞台上去講祝辭、唱歌、說故事。七歲那年,穿條白紗裙子,穿梭于滿堂賓客之間,早已成為核心人物。不像可兒,沒一點好好站到人前去的志氣。將來長大了,可怎麼好算?最漂亮的樣貌,一旦缺了大方的風采,立時間顯出孤寒相。小家碧玉與大家閨秀,看在明眼人內,高下立見。若真是父親的親骨血,未免要丟江家的面子了。務必查個水落石出,不容碧玉蒙塵,流離俗世才好。
我試逗著可兒說︰「可兒,要進來跟姐姐和媽媽一道談談嗎?告訴我,你在哪間學校上課了?讀第幾班呢?」
可兒只一味的抿著嘴,沒做聲。忽然她拉起我的手,把個紅色的發夾塞進我的手里,就一溜煙地跑掉了。我好莫名其妙。
陸湘靈解釋︰「可兒就是這樣,老畏羞,不曉得表達自己的感情,每逢遇到她喜歡的人就會把自己的心愛發夾呀、洋女圭女圭呀,絲帶呀送予對方,從前,她老是這樣對她爸爸!」
我看著手里的發夾,想起了紐約保險箱內的那個。形貌雖異,相贈的心意相信是同出一轍。
「可兒,可兒。」湘靈一邊下面,一邊揚聲叫道︰「把你畫的圖畫拿來送姐姐吧,姐姐大了,用不著發夾呢而且姐姐不像你老喜歡紅彤彤的顏色。」
話才出了口,我倆立即四目交投,都呆了一呆。
陸湘靈快快垂下頭去,把三碗面捧著,逕自走出飯廳去。
這以後,她一直都顯得非常的小心翼翼,一句是一句地答,完全地不發問。
我回到辦公室去時,納悶了一整天。究竟好不好開門見山地去問陸湘靈?看樣子,她完全不願意再重提往事。這不就跟父親的遣書所言吻合了。換言之,我必須采取緊迫一步的行動,一就二口六面地對質,一就是引導她自行招供。
前者未必能見成效,她要是認真地堅持不提舊時恩怨,還缺借口與辯駁不成。
可又如何逼她自首呢?
晚上,青雲跟我坐在江家大宅園子里的搖椅上頭,我仍心事重重。
青雲問,「你有心事?」
「嗯。」
「告訴我,讓我替你分憂?」
「憂慮由你而來,還叫你分擔?笑話了。」
「常言有道︰解鈴還需系鈴人!你何不試試?」
我于是正式道︰「青雲,你仍然愛陸湘靈!」
「什麼?」
我沒有再做聲,听他怎樣解釋。
「福慧,你就為這個納悶。」
「理由不夠充分嗎?」
「筒直杞人憂天!」
「並不見得。大有可能是當局者迷而已。」
「我覺得你的看法跡近是對我侮辱,把我視為一個用情不專之人!」
「最低限度,我肯定陸湘靈還深探地愛著你。」
「何以見得?」
「女人的第六感!」
「可有覺得我什麼時候發達了?」
「我們的嗅覺只能發揮到男女私情上去。」
「不可思議。」
「還有,也憑我的觀察。今天早上,她露出太多馬腳。」
「她又說什麼特別的話?我都不覺得。」
「她如此遷就你,好端端的一間公司,完全不談條件,雙手奉送,理由安在?分明是司馬昭之心!」
「湘靈根本從小到大就不知生意為何物。」
「你看,你急忽地替她辯護,無私顯見私。」
「你簡直胡說八道。」
「誰在老羞成怒呢?」
「要人家怎樣向你證明?」
「為免牽線扯藤的後患無窮,我們取消利用偉力電訊空殼,重組上市的建議。」
「根本是兩回事!」
「她若不愛你,那就是兩回事,否則,從此以後老認為對你受恩深重,她跟我對你的愛護不相伯仲的話,我可受不了!」
「你竟是個小器人?」
「有哪個鬧戀愛的女人會大方得肯跟對手平分春色?」
「你知不知道你敏感過度,正在語無倫次!如果我跟湘靈還是藕斷絲連,既是男未婚,女未嫁,現下不就可以雙宿雙棲去,怎麼還會有你的出現?」
「她未嘗不作此想,只是自慚形傀!」
「今日社會的人,還會認為娶個處女才是光榮不成!」
「你原來不以我為榮?」
青雲急得團團轉,直跳腳。
把他的可憐兮兮的模樣看在眼里,心實不忍。然,咬咬牙齦,勢必要鬧下去,圖個水落石出,一勞永逸。
「福慧,你且平心靜氣地听我解釋。」
「你說好了!」
「你先答應我,不可听了解釋之後更強辭奪理。」
「好。」
「老實說,我自外國學成之後,仍然對湘靈未曾忘懷,如果湘靈願意的話,我們早已成婚,只是她一直堅持不肯,老說她心如止水。福慧,不願重拾舊歡的是她呢。」
「我不信。無證無裾,又缺理由,如何使人相信。萬一有那麼一天心血來潮,她姓陸的要求原壁歸趙,那時你處于兩個對你有恩惠的女人之間,也必為難,我才不冒此險。總之,偉力電訊的計劃先行擱置!留得青山在,哪怕沒柴燒,是不是?」
青雲顯然地不高興。
今日要他所受的委屈,不久的將來,必可令他明白過來。我才不擔心。
丙然,青雲和我,多多少少為了這次的爭執而有點貌合神離地過了好幾天。
這一晚,我有個應酬,九時多才回家來。一踏進大門瑞心姨姨就迎上來給我說︰「有位陸小姐來找你!她說是你朋友,且認識杜先生,我就讓她進來,坐在小偏廳等候。著亞明在一旁侍候。」果然來了。
我直走進小偏廳去。壁爐前站了個風姿綽約的陸湘靈。我示意僕人亞明離去。
「陸小姐,對不起,不知道你來,讓你久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