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一腳踏入辦公室,就吩咐冬妮︰「把各部門的頭頭逐個安排到我辦公室來開會。所有內線及外線電話,給我一律擋駕!包括章董事總經理,以及一干人等在內。」
有工作就有這份方便,總有一大群人在你左右,陪著你廝混過去!
放工前,冬妮遞給我一大疊字條,全部是要回的電話。
小秘書神情駭異,我當然沒有向她諸多解釋的必要。
只說︰「陪著我走到地鐵站去!」
冬妮默默地跟著我一道走!
在大堂,老遠看見孫世勛在送客,他一見我,急急地跟客人道了別,就追上來。
我拉著冬妮轉了個彎,走進一家小型女服店里去。
冬妮無奈地嘆口氣,望住我︰「這兒沒有合你品味的服裝!」
「看看人家的口味也是好的!要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
「這話對極了!有些人分明做著口不對心的事,早晚要拖垮自己,」
我沒有再跟冬妮說話,下屬總是三分顏色上大紅的多。
回到家去,才6點多。
母親在廚房里燒飯,給我說︰「公司的孫先生來了3次電話,有什麼事總要交代清楚才好!你要真的不願意接呀,就拔掉電話好了!免得吵!」
連母親都跟冬妮一式一樣的難纏。
我如言把電話拔掉!
坐在床上,把電話留言一張一張地細看,上午9時3分,孫世勛、10時10分,孫世勛、11時正,孫世勛…」.
我把字條統統都撕得粉碎,扔到垃圾桶去,年報出版了!
鮑司里頭,每人一份。
人人都贊不絕口。
那兩幀歷史圖片,甚出鋒頭。職員們莫不拿來做話題,個個都沒想到章尚清年輕時如此倜儻俊秀︰
我把年報翻來復去看,誠這些天來最賞心悅目的一宗事!
投資在工作上頭,永遠是贏的多。
冬妮叩門進來,說︰「周太剛來電話,請你這就立刻到章總經理室去!」
大概是章老看到年報,要給我說上幾句話。
我匆匆就到。
一推門進去,差不多迎面就是孫世勛。房里沒有其他人,我立即轉身就走。
世勛捏住我的手臂,痛得我叫起來︰「你這是干什麼
的?」
「我正要問你這句話!」
他分明見我痛得眼眶都濕濡起來,就是不放。
「說呀!吧嘛要避開我。有話為什麼不說得清清楚楚?」
沒見孫世勛才3天功夫,他竟憔悴了,兩眼布著血絲,胡子渣跑出來,頷下髒髒的,不象是個正正經經上班的人!
「我跟你沒有什麼好說的!」我掙扎著!
「我們到此為止!你放開我!」
孫世勛望住我,一副要把我吞到肚子里去的表情。
我毫不回避。
我沒有做錯,我要光明磊落地生活,我要名正言順的婚姻,我要在人前人後說話響亮,站得畢挺正直!
自出娘胎,奮斗至今,我知道金錢萬能,名位可貴,權勢要得,但加起來不及我沈寶山的自尊!
「我只要你答一句話。」孫世勛說︰「你答了我,我就放你!這句話,你問過我千萬次,我可一次也不曾問過你,因為我以為我知道,現在,我糊涂了,所以要你清清楚楚地給我說一遍!」
「你問呀!」
「你究竟愛不愛我?」
「不!我只愛我自己!我珍惜自己,故此不要做你孫世勛發泄的對象,不要無名無分晚晚躲在你的車子內跟你鬼混!你娶不起我,就別苦苦相纏!這些年來我刻苦掙扎經營才有的今日,不甘心被你兩三句甜言蜜語就赴諸東流!你的苦衷,我沒有責任承擔!你听清楚了沒有?」
章尚清的辦公室突然回復一片寧靜。
孫世勛放開了我。
他頭也不回地奪門而出。
我呆呆跌坐在沙發上,干睜著眼。
人好象突然陷入了無底深淵,一直往下掉。全世界的人與事都已跟我分離。
直至人聲稍微嘈雜,我才有些少知覺。
推門進來的是章尚清,他一見我坐在辦公室內,愕然。
最奇怪的是孫世功母子都跟了進來。
孫廖美華怒容滿面,一瞥見我,頓時杏眼圓睜,怨毒之氣,毫不掩飾地吁到我面上來︰「巧得很,沈小姐就在這兒!」
我還未定過神來,更加不知所措 狘br />
「年報是你的杰作?」
「是的,孫太太。」
「誰給你的上海舊照?」
章尚清搶著答︰「是我給她的,是我下令要她放在歷史那章里頭的。」
「章尚清,你是明知故犯!」可以看得出來,廖美華恨得牙癢癢。
「我今年70歲有多了,為孫氏服務50年,退休前留個紀念,你何必還在今日斤斤計較,令後生的一輩難為情?」
「有什麼難為情不難為情?名不正,言不順,才是難為情。我就是要責問你們,為什麼偏要在今時今日,只放孫世勛母子的相片在年報里頭?我倒要算算這筆帳!」
我試圖開解這個結,訥訥地說︰「孫太太,我們並沒有偏私的心理,只是難得找到一張孫氏百貨在上海面貌的照片,有代表性的是那幢建築物!而且,听說,孫太太沒有保留任何舊的相片,也就只得放這兩張了!」
「孫氏企業內的傳聞,沈小姐你還听得不少了吧?你有沒有听說過章先生為什麼幾十年來忠心耿耿!」
我從來沒有看見過現實生活里頭有過象這孫廖美華的一副嘴臉,活月兌月兌是《家》,《春》、《秋》、時代的歹角!晚上睡不寧,在電視台的粵浯殘片小看得多了!
站在一旁的孫世功,一直緘默,到這時才開腔說話︰「算了算了!誰會有興趣多看歷史之篇!茶杯里的風波,弄大了只有貽笑大方!沈小姐,這兒沒有你的事了!」
我跟章老招呼一下,就走出去了。
孫世功到底是受過西方高等教育,且有城府的人。當日下午在走廊上踫見我,還殷勤地把我扯到一邊,說︰「請體諒家母的心情!她年輕時,婚姻不如意。你是女人,想必明白女人的醋意,丈夫被別人搶去了,一輩子硬要無可奈何地跟人平分春色,老象抬不起頭來似的,故而脾氣被多年壓抑得變壞了!你千萬別見怪!」
我能說什麼呢?
在這孫氏企業逗留多半分鐘,就要給這兩代的情仇恨怨逼瘋了!
我要冬妮給我盡快訂好前往倫敦的機票,依照原定計劃去參觀國際陶器家具展覽會。
非要跑到外頭去吸一口新鮮空氣不可。但願回到孫氏時,再看不到我不要見的人和事。
幾天沒有見到孫世勛。
我沒有刻意躲避他了,只是見不著。
那敢情好?
冬妮問我︰「你的鈴蘭謝了,要不要給自己買一束?」
「不要,本來就是沒有的!」
「有過的東西忽然沒有了!總會掛念!」
我沒有答她。
「你知道人事部的副經理許小敏要辭職了?」
「不知道,為什麼呢?」
「到英國升學去!提早幾個月啟程,在那邊當散工,兼修英文,才正式開學!同事們今天下班後替她餞行,你要不要去看看她?」
我有個慣例,舉凡有同事辭職,必定參加餞別宴,否則,也送對方一個小小紀念品。因為我最崇尚好來好去。
沒有人有責任一輩子留在同一機構服務,最緊要是合作和分手都同樣開心見誠,以後有來有往,公私兩方面都有援引關系,同樣互相作出貢獻。
小冬妮知道我這習慣,所以有此一問。
小敏是個頂好的女孩兒,勤力,對人有禮貌,最難得是從不在同事背後放冷箭,只會替人家擋災頂罪,我好喜歡她。
我問︰「早些時不是說獎學金告吹了,故此不能成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