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豪門驚夢 第5頁

作者︰梁鳳儀

喬正天甚是聰明,免得過,他不會給任何人留下對自己稍為不利的口實。他沒有正面答復我,只繼續講他第三個故事︰

「我二十三歲,回港來工作。老父要我先在其他行家的公司里頭實習,直至積累了歷練,再回到喬氏來當差。這老人家認為子女放在人家屋檐下教養,會來得更好,最低限度免去姑息。其時,我跟一位同事,叫小盛的,很合得來,兩人都是留學歸來的行政見習生,見識地位,同等高下,于是又把臂同游,頓成知己,裁縫來度身訂做西眼,必然是一式兩套。小盛家境一般,我老望他能快快飛黃騰達!于是,苦口婆心,勸導他把工資零余投資股票,並把一位經紀老周介紹給小盛,鼓勵他努力開源。果然,投資順遂,才不過三五個回合,小盛在股票場上屢有斬獲,跟老周成了密友,出雙入對,小盛認為他之所以投資成功、模出門路來,全仗老周所賜,根本沒把我對他一直的關懷體恤放在心上,我也並不就此小器了。半年後,回到喬氏大本營,老父要我在證券的私人客戶部任職,我躍躍欲試,于是遍找親朋戚友,努力兜生意,第一個當然是問小盛,他清清楚楚地回我一句︰做生不如做熟,免了!」

我問︰「你當時的感受如何?」

「難過至死!暫面相交式的情投意合,尚不及經年友情。誰要跟誰合得來,借口俯拾皆是,不必跟實情吻合,只一句觀點與角度問題,就能交代過去!痛定思痛,我下定決心,類同情況發生三次,我矢誓再不上第四次的當!從此以後,我非常斤斤計較,一分恩仇都計算清楚,尋且,對所有的暫面相交,都稱兄道弟,利字當頭,全是摯友。」

沒有听過喬正天講這三個故事,當然難以諒解。

喬暉、喬夕等四兄妹,都是口含銀匙而生,又因時代不同,他們富家子所得的蔭庇更盛,怎會知道世界艱難,人心陰險?

再數下來,湯浚生與董礎礎是應該曾經滄桑的,只是他們一直受著喬正天的白眼,不肯將心比己,拿出公正的心腸,去諒解喬正天而已。

喬正天在家人一半不知情,一半不認賬的情勢下,被認定是個無情冷血,辜恩寡義的大獨裁者。在我心目中,實在覺得有欠公平。但當事人絕不介意,他對我說︰

「這個形象不無好處,最低限度免煩!」

他肯跟我說這一總的心月復話,可見我們翁媳自有著一份不言而喻的體諒。

喬殷以寧表面上是個喜怒不形于色的老式女人,一切唯丈夫之命是從,我進喬家以來,從未見過兩老有半句齟齬。

我對喬殷以寧是尊敬的。人際相處,一般是雙程路,太過一面倒的好與不好,終會落得曲終人散。家姑待我,是相當不錯的了。

她沒有普通老太婆的嗦,卻有長輩對後輩的關懷。

我從來有早起的習慣,這跟她不謀而合。在喬家早餐大會之前,很多時婆媳二人已在花園小徑之內相逢,一同散步,很能談一點家事,甚而心事。

我初嫁後不久的一個清晨,半山有著濃霧。我在花園內屹立沉思,身後傳來喬殷以寧的聲音︰

「是大嫂嗎?早晨好!」

我轉身,回應著,這婆婆已是花甲,依然豐容盛鬢,看上去不過半百,眼尾的皺紋,在霧里更看得不清不楚,只見一件細花長旗袍松松地罩在她身上,朦朧之中,分外有種慧然適然的舒泰!這樣一個女人,年輕時,會是怎樣的風流人物?

「我在睡房鳥瞰下來,隱約見著了你,便下樓來,把你叫進屋子去,要慎防著涼!」

「謝謝,媽!我陪著你走進去吧!」

我們坐在玻璃小屋一角的沙發上,等會各人醒齊了,反正要在這兒進早餐的。

「你這女孩子,辛辛苦苦地從商,也太委屈了!」

婆婆捉住了媳婦的手,放在大腿上,輕輕地摩掌著。

「工作無分貴賤,封建時代才論士農工商,這年頭工作只要能勝任就好!」

「你念文學的是不是?」

我點頭。難免感慨。

「也算了!人情練達即文章,能夠做人,就能夠做事,反反復復的,都無非是做好一個人生而已!餅去的,真不必回首再提!」

婆婆言下之意,肯定我有過去。

我的過去,又是不是等于顧氏的過去呢?

喬殷以寧怎可能知道我有過去呢?

我連在母親跟前都沒有提。何必?在喪夫之痛與門戶調零之同時,還要她知道女兒為了顧家而葬送了一段深情,何必?深情已然不再,苦了無能為力的人,讓她平添內疚,真是罪加一等。

喬暉是最有資格估計我曾有過去的一個人,可是母子之間,不見得會開門見山地提起來討論?況且喬暉不是個背面一套,表面一套的小人,他要是有忍不住的不滿,抑或沮喪,會得流露。

也許我過分敏感了。婆婆所指,是顧家的一夜興衰而已。

然而,她老人家對我那適可而止的關注,我是感謝的。

又有一次,花間,喬殷以寧在修剪玫瑰葉。我走近她,笑問︰

「這是節流之舉?我們家可以少雇一個花王!」

「你取笑我了!閑來無事,看書看得累了,倒不如走出來,做點小手藝,舒筋活絡。」

「最近看些什麼書了?」

「正看我佛山人的《劫余灰》,寫得並不好!」

「你怎麼挑這冷門的小說看了?」

「正天去月到內地一行,給我買到了一套月月小說集,里頭的故事,我都看了!你要不要拿去翻一翻?」

「如今還會有這份余情?有的話,只怕要挑那本叫《發財秘訣》的小說細讀,才是正經了!」能搭得上喬殷以寧的這番話,相信喬園之內,只我一人而已。

「可憐的孩子!」

「你見笑了!」

「我老是想,喬暉不知兒生修來的福分,跟你匹配的人一定不是他這個樣子的!」

我深深震栗,腦海里暮地閃過一個修長蒼白的影子,又見了希復機場月台上,雙雙擁抱的景象。

我強自鎮靜,說︰

「喬暉很好。」

「是你難得。我常想,顧長基比喬家四個孩子更像是我的孩子。你可知,我在老頭子跟前這樣輕輕地提過一次,他勃然大怒!」

我輕聲驚呼,怎好讓翁姑為我而生意見?

喬殷以寧輕輕拍著我的手︰

「正天說我荒謬,他覺得你半點不像我,像他的親生女兒倒還有點譜!」

婆媳二人相對大笑。

第三章

在喬園之內,我如魚得水,在喬氏里頭,我一樣叱 風雲。

八四年以後,香港地價一直上揚,我在八五年底才入主喬氏,對中區土地,盡情吸納,事實證明我有眼光。到了八八年中,投地的價格依然強勁,我卻不但開始忍手,且慢慢獲利回吐,放盤出讓喬氏的物業,並同時將與別家公司合作發展計劃的百分比降至最低。

經驗告訴我,花無百日紅。否極一定泰來,盛極必然衰退!彼家和我的前半生,就是現成實例。

生意上頭,喬暉大致上還是听我的。雖然他曾經反對︰

「股市經歷八七年的軒然巨波,依然作了個如此瀟灑的大翻身,我看香港會一直興盛至九一年,才會出現危機,你現今就開始出售手頭的存貨,未免套現太早!」

我答︰

「你沒有試過銀行逼倉的狼狽,未嘗過求人的滋味,所以會得如此誓無反顧,奮勇向前!」

「你是太過審慎,一朝被蛇咬,三年怕草繩!」

「也許我是的,但我不相信自八四年地產開始復蘇,凡五個年頭,還會繼續瘋狂向好,如果升幅平穩有限,我倒不如將資金挪動至海外去,搏它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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