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別的什麼事嗎?」孫凝是關心柔美的。
「也許是我過分敏感吧!孫凝,我真不是個有安全感的女人,太怕重出江湖,太恐懼沒法子過正常的家庭生活了!」
葉柔美整個人瑟縮在軟皮沙發上,顯得那麼柔弱可愛。
這陣子的她,的確人如其名。
人是要經過相處和事件才見真性情,這葉柔美的外表一直遮蓋她的真面目太多了,煞是可惜。
孫凝不禁在心內嘆息,誰又沒有這番際遇呢?外頭商界也不會看到自己的個性!
她憐惜地拍拍葉柔美的頭,道︰
「究竟什麼事惹你胡思亂想?你比我更不振作的樣子。」
葉柔美似是對自己說話,聲音很輕︰
「早源前幾天忽然問我,為什麼放棄電影事業了?他認為這樣子是可惜的事,他說桐油埕還是該裝桐油,很多女明星結婚之後都復出。」
葉柔美忽而翻了一個身,面對孫凝,說︰
「怎麼會主張我重操故業呢?除非打算把我扔掉。」
孫凝也禁不住一怔,隨即說︰
「別傻!你真是過分敏感了。也許早源怕你閑著百無聊賴,想你有所寄托。」
「我以前跟他說得很清楚,我不留戀影圈,甚至不留戀香港這種燈紅酒綠的生活,我主張移民。絕不是為了九七,我是完全可以移民到中國大陸去安居樂業的。早源說過,他也有這個意思。可是,」葉柔美睜大了眼楮,急眨著,阻止已盈睫的眼淚流下來,繼續說,「至今,他原本的主意全部不見實現!」
原本的最大主意當然是與葉柔美結婚了。
孫凝默然。
真叫人感慨萬千!
女人,尤其是長得標致而又有本事的女人,如今,要出嫁,原來這麼困難!
葉柔美如是,方佩瑜如是,甚至于自己,都如是。
抑或是現今有頭有腦的女人都忙不迭地往豪門富宅內擠,才有這般狼狽,這番困擾,這陣難堪?
男人,在—個女人需要備受愛護的世界之內,始終權傾天下。
男人,在一個富甲一方的環境之中,又始終呼風喚雨。
奈何!
孫凝徹夜不眠,越發強迫自己不去想香早儒,就越是想香早儒!
香早儒,香早儒,這該死的家伙,除了高傲得視孫凝之感情如無物之外,他沒有任何值得孫凝指責痛恨之處,這才教人氣憤。
之所以睡不好,還是因為天一亮,上班去後就有個好借門可以給香早儒搖電話。這個意念是可悲的!
當孫凝苦苦撐過長夜,她霍然而起,晨早就坐到辦公室去。
攤開紙筆,她決定給香早儒寫便條,交代有關哈爾濱
那筆生意的事。
不要給香早儒電話!這樣做,未免過分折損英氣。
孫凝是這樣邊想,邊鼓勵自己。
然而,才不過寫那幾句話,筆下就有千斤鉛似,屢屢失控,扔了一廢紙籃的紙,仍寫不出個所以然來。
孫凝終于扔筆放棄了。
她知道心魔作祟,還是想抓住了借口,跟香早儒通個電話去。
孫凝抓起了電話,趁自己未改變主意之前,搖去給香早儒。
那是他的直線電話。
才一響,對方就抓起來听。
「喂!」
只一聲,就如石破天驚,震斷心弦。
孫凝的回應遲緩了一秒鐘,那一秒代表著她曾整個人的被香早儒的聲音震懾著,呆掉了。
「我是孫凝。」
「早!」
「早!」孫凝開始強迫自己公事公辦,絮絮不休地講她的建議︰「你大概已經知道香早暉有意思要哈爾濱的玩具生意過檔到他的香氏中國貿易有限公司去經營。此事跟信聯的計劃有點抵觸。早源跟我說過,都認為最好有個兩全其美的方法,以能互助互惠。就看你的主意。」
香早儒一直在听,沒有插嘴。
孫凝覺得尷尬,有種對牢一個已經嫌棄了自己的人,絮絮不休似,一時間連自己都討厭起自己來了。
香早儒之所以這樣細听,不發一言,甚實是他迷醉在孫凝的語音里。
香早儒想,這女子已經記不起來自己曾對她說過的話,
香早儒曾說︰
「你知道你的聲音在不議論公事時額外好听。」
現今,人已渺,情已逝;聲音即使是在講公事,都依然好听,真令人難過。
孫凝被迫著繼續說話,打破尷尬,她說︰
「我看,這是牽涉到你們兄弟間的關系問題,不便單從商業角度去審理,故此,誰也不方便替你拿這個大主意。你說呢?」
孫凝這麼一問,香早儒才自迷惘中微微驚醒,回應︰
「我看,原則上跟早源的意見辦就好,至于方式,你想過了沒有?」
「想過了,如果在互利與分利的原則下辦事,最好是把這批玩具的內銷、外銷以及制作交給信聯和香氏,或者將制作管理權由香氏交給信聯,亦即是信聯代做一切制作、營運功夫,賺取其中盈利,至于批發、業務上的得益則仍歸香氏,就彼此都有利了。你看這樣子好不好?」
孫凝到底是個商業好手,想的方法很可以兩全其美。然而,如果今時今日開口贊孫凝,就不怎麼適合了。故此,香早儒只說︰
「好,你就看著辦吧!」
「是的。」孫凝答,「好不好請你先把這個原則跟香早暉說一說?這就比較容易安排。」
「好!」
「謝謝你。」
「不謝。」
就在這一秒之內,孫凝與香早儒其實都希望找到其他一些什麼話題,可以把談話持續下去。
可是,越急越沒有辦法。
兩人都在那停頓之後趕快地跟對方說再見,似乎只有這樣做,才能掩飾自己的狼狽,才能挽救自重與自尊。
放下了電話筒之後,孫凝頹然地伏在案上,她第一個念頭就是︰辭職,快快回到自己的天地去,不再勾留在這一潭死水之中。
她不能忍受這種每天每時每分每秒其實都在等待通過公事去接觸香早儒的心情。感受上她似是匍匐人前,等待施舍。
況且,幾艱難盼望到一個跟他相見或談話的機會,就往往獲得如此一個冷冰冰的結果。
靜靜地拿這結果跟心上的幻想對比一下,羞愧得無地自容。
忘記一個人、一段情,原來這麼辛苦。
必須鼓起勇氣實行壯士斷臂,重新為人。
香早儒呢,掛斷了線之後,霍然而起,在辦公室內來往踱步,雙手抓著頭發,萬般苦惱。
怎麼女人要到社會上頭工作?
一旦成了個職業女性,可以如此的冷酷無情,分明跟自己曾經山盟海誓,同床共枕,說完應說的公事, 啪一聲就掛斷電話,這是什麼心腸?何種態度?
只四個字能貼切形容︰無情可怖!
偏偏就只愛這樣一個叫孫凝的無情得可怖的女人。
香早儒從未曾覺得自己這麼窩囊,這麼不長進。
他告訴自己,只要伸手一拉開門,向外頭大喊一聲;
「我香早儒要找個女伴!」
輪隊應征者可以踩塌這棟香氏大樓。
夸張?一點也不。
他果然大踏步向前,伸手拉開門。見到了秘書,對方笑臉迎人,說︰
「香先生,早!」
香早儒氣餒之極,回應︰
「早。給我搭香早暉先生。」
就這樣,他辦妥了孫凝交帶的那件關于分配玩具生意的事情,也就再無心跟香早暉聊,急急地掛斷廠線。
當香早暉把要跟信聯攜手做好這筆大生意的事件告訴他的妻時,胡小琦以專家的口吻說︰
「市場上都說孫凝那女人做生意很有一手,老二也說得對,她必然利用機會做很多私幫生意。你呀,可別吃虧,開了路,搭了橋,只讓人家走過去。」
「你是什麼意思了?」
「看孫凝身邊有什麼親信,把他籠絡,甚至收賣好,探悉她的私幫生意門路,我們也實行分一杯羹。為什麼白白便宜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