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經考驗,不能就認定必可長相廝守。
壓力來自香家內部,毫不出奇。到時,還要把自己的工作責任牽連在內,無端生出—些不能不理的手尾來,可是苦上加苦。
有香早源做拍檔,是既成人之美,也予自己方便。一則通過早源對香家的業務方針與管事人的性格更多了解。
孫凝認為自己與早儒的關系早已有化學作用,反而在公事上會不及早源來得直截了當。二則,將來有什麼意外,就會影響信聯,她可以把公事交給香早源,就是對早儒有交代了。
這個計劃甚得香任哲平的心,于是孫凝與香早源攜手合作,把已被香氏收購過來的信聯重組,先行整頓內部。
信聯之所以失敗,其中的一個主要原因是冗員太多,不但增加了公司的支出,而且行政上架床疊屋,嚴重影響效率。
因此,孫凝跟香早源都一致認定要大刀闊斧地把那些起不到建設性作用的職員辭退。
補償職員的薪金是有數得計,把士氣和成效拖低的損失是不可預計的。
其中比較棘手的是信聯的一兩個黃馬褂職員,是從前大股東的親信,他們知道信聯很多生意聯系與網絡,孫凝認為不能一下子跟他們斷掉了關系,必須模出了個頭緒來,以確定他們的辭退不會影響餃接工作。
為了信聯的重整江山。孫凝忙得頭暈眼花。
老早巳過下班時分,她依然埋首在工作之中。猛地抬起頭來,差不多七點子。
孫凝走出辦公室去,看到秘書已走,台面上留著一大束花。
天,艷紅色的玫瑰!香早儒改了口味?他平日只愛送孫凝百合花。
一想曹操,曹操就到。
早儒一把抱住孫凝的腰,吻在她的額角上,然後他看到了花,說︰
「怎麼?除我以外,還有誰會送花給你?」
「什麼?玫瑰不是你送來的?」
香早儒在孫凝的鼻尖上輕吻一下,道︰
「小姐,香四少的品味不會這麼差。」
她連忙打開那貼在花紙上的咭,更駭異,上面寫︰「孫凝︰你辛苦了!送你花,希望你人比花嬌,精神奕奕。柔美。」
是她?女人給女人送花,葉柔美竟有這份心思。
香早儒把咭片搶過去看,然後不屑地扔到台面上去。
「早儒,你這態度要檢討,人家是好心—片。」
「女人就有這個毛病,不管誰人送花,也不管什麼花,總之一看花就心軟!」
「不是這個意思,是那份關懷!」
「因為你有利用價值。」
「你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復。」
「你知道今時不同往日,你身分矜貴。母親要把你請回家去吃晚飯。看,」早儒一臉的躊躇滿志,「這是件簡單事,可能是相親,要觀摩一下未來媳婦。」
孫凝白他一眼,心想,連方佩瑜都要拉攏自己的話,葉柔美此舉別有用心,不足為奇。
這樣子一想,孫凝就不期然地把那束玫瑰扔回辦公桌上。然後興致勃勃地問︰
「什麼時候你母親宴客?」
「這個周六。」
「她知道我一定有空?」
「必須有空。」
孫凝忽然覺得悲哀,怎麼剛開始接觸,就盛氣凌人?
只有她香任哲平的時間是時間,她的身分是身分。
然,香早儒都已認同。自己呢?根本毫無選擇。
潮流時尚嫁進豪門,女強人與女明星全往那度門擠,奈何!,
孫凝心頭掠過一陣寒意,因覺自己已同流合污。
瞟了香早儒那輪廓分明,好看得不近人情的臉,真想報一狠心對他說︰
「香早儒,齊大非偶,你走!」
隨著這個念頭,孫凝莞爾一笑。
想必是從前的日子,有太多午夜夢回無法入睡的夜晚,扭開電視機看粵語殘片,看多了,受著影響之故。
貪圖富貴的觀念成為現代有志氣的職業婦女一個死門。
為什麼?
簡單一句話,在擇偶上高不成時低不就。
身家地位很影響一個男人的風采長相舉止談吐修養,這差不多是一定的。
如此一來,窮的看不上眼固不在話下,一想到嫁後就要胼手胝足地捱,心就冷了。
女人工作只可以是賺錢買花戴,且女人的事業只可以是名貴裝飾品之一種。怎麼能身邊帶著個男人,依然要「好天埋落雨米」般操作?
可是,一遇到香早儒這種身分的人,自尊心又會隨時敏感地被觸動,渾身的不自在。
當然,感想歸感想,行動如常。
周末那天,晨早已起來,很有點緊張。
按照程序,早一點下班,先上那做指壓的按摩師家,做兩小時的指壓,以松弛神經。然後上理發店洗頭恤發,再作臉部護理。
回家去,放了一池溫水,泡足半小時熱水浴。
一站起來,把浴帽擲去,幾乎驚叫,整個發型泡了湯,就是那滿室蒸氣害事。
于是匆匆的又再上另一間理發店,重新把那三千煩惱絲吹卷。
再沖回家去,把預備好的套裝穿在身上。
全身的白,好像不大適合,孫凝想。原本白色高雅大方,又顯純真,這是她之所以挑此套服裝之故。但老人家多不喜歡素色衣服,尤其是淨白。世家大族的思想怕是更保守,不要冒此惡險。
于是匆忙地月兌下去,另挑一套買回來後從未試過亮相的花花的套裝往身上罩,
之所以買,是貪一時高興,老覺自己的服裝太素,要為衣櫃添點顏色。
之所以買後隨即擱置,是因為老覺得把花花綠綠的衣服穿在身上,跟身分個性不調配。既如是,更不能穿上它去應付今兒個大場面。
再下來,從衣櫃里再翻再穿再除再著,老天,成個鐘頭沒辦妥此事。
孫凝忽然間氣餒地坐在椅上。都不知多久沒如此浪費光陰過。足足白花掉一整個下午,就為那見鬼的會親式的約會。
簡直如臨大敵。
太有損尊嚴。
于是有氣在心頭,抓住了那套今早穿過的深藍色上班常服,往身上一套,出門了事。
那香早儒足足在客廳上把全部報刊,連其中的每則廣告都快能背誦了,她才從睡房中走出來。
香早儒以為她會裝扮得像只彩雀,一看之下,與平日無異,反而有點驚駭。孫凝傻兮兮地說︰
「我洗了個澡。」
這算是對香家最大的尊敬了。從前人有甚麼喜慶宴會,總會齋戒沐浴,方才赴會。
香家的派頭全在意料之內。
香早儒在香任哲平未出現之前,帶孫凝走了一圈。
香家大宅在山頂,是奉城少有的古老大宅,根本是戰前建築物,里面卻是粉飾一新,現代化的裝備,卻配以英式家俬,相當有氣派和格調。
香家就是客廳與飯廳都各有兩個,還不包括小偏廳,香早儒解釋說︰
「同一天晚上,家里頭可以分開兩批人請客,大哥大嫂最喜歡熱鬧,三日一小宴,十日一大宴;母親、二哥和我反而比較怕應酬,可免則免。」
「今晚呢?」孫凝問。
「今晚專誠宴請你。我們全家是主人,只你一個作客。」
當任哲平走進客廳時,陪伴著她同時出現的果然是香早暉與香早業夫婦。
「歡迎你,孫小姐。」
「我是孫凝,伯母。」
「對,孫凝,我給你介紹,早暉是我長子,早業你見過了吧,這是我的二媳婦。」
孫凝跟香早業夫婦握手時,她感到有一點點的尷尬。
不知是不是方佩瑜言語之間的有意無意誤導,還是她下意識的偏心,在未認識岑春茹之前,她覺得香早業的移情別戀很有理由,值得同情。
到她親眼看到香早業與岑春茹站在一起,完全像對璧人,這令孫凝駭異,且微微帶點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