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這麼客客套套的,你一言我一語就把場面應付過去了。
服裝表演完畢之後,在場的觀眾都先讓嘉賓離席。
田紀雲副總理在主辦單位的要員相陪下,走出飯店,邊走邊以愉快的聲音對香早儒說︰
「籌辦得相當精彩。」
「功勞要歸于一位能干的香港女強人孫凝小姐。」說罷香早儒四周搜索都看不到孫凝的影子。
這晚盛典的主要工作人員差不多都在送行行列之中.包括各個服裝設計師在內,獨獨就是沒有了總策劃孫凝。
田副總理怕是不會怎麼失望的,失望的只是跟在他後頭走的香早儒。
大會散後,香早儒獨個兒走過飯店大堂的咖啡座,遙見一大群的少男少女聚在一塊兒喝茶暢談。
香早儒這麼一走過,立即引來一些仰慕的眼光。他無疑是城中極多女士們心目中的白馬王子。
甚而有位小姐從人群中站起來,向香早儒揮手,且走過來跟他打招呼。
「早儒,沒想到在這兒見到你。」那是位濃妝艷抹的女子,因為粉涂得太厚,眼線畫得深,口紅又極之鮮艷,以致于很難辨別出她的年紀。
香早儒很禮貌地跟她握手,道︰
「莉莉,很久不見,你好!」
多年前的莉莉,仍是香早儒的女友時,她是不化妝的,整個手袋倒翻了,極其量只會發現一支唇膏。
香早儒忽然記起來了,莉莉有個奇怪的習慣,每次跟自己接吻之後,必然立即打開手袋,趕快找出唇膏來,重新涂上。
香早儒曾笑說︰
「我知道要送什麼禮物給你過聖誕。」
莉莉急問︰
「送什麼?」
「唇膏。——下子送六打,足夠我吃半年的樣子。」
阮莉莉並不欣賞香早儒的幽默。
說實在的,她還有很大的失望。
她失望的原因,香早儒是其後才知悉的。
當香早儒明白阮莉莉期望富有的男朋友在年節內送她名貴的首飾作禮物,而不是以一百幾十元一支的唇膏打發她後,早儒熱熾的心,無町挽救地冷淡下來。
人的感情就如病,如此地難控制。
它來時,如山洪暴發。
它去時,或似抽絲,然而卻是不可預測,不能改變的。
阮莉莉跟香早儒的親密交往是很早以前的事了,那時她還未拿定主意要以什麼為職業。
或許,阮莉莉能成功地走入香家的話,她就不會去當模特兒了。
香早儒記得,阮莉莉並不是一個極端聰明的女子,她其實對他很志在必得,卻沒有做好準備工夫。甚至當她已經要失去他時,還是不知不曉。
阮莉莉在他們分手之前,依然煞有介事地對香早儒說︰
「告訴我,你會不會介意將來你的妻子從事一些出盡風頭的工作?」
「那要看出哪一類的風頭。」
「譬如娛樂事業?」
香早儒答︰
「如果我愛她,我不會介意。同樣,如果她愛我,她不會干。」
阮莉莉像不明白,她叉起腰來,擺了一個很好看的模特兒姿勢,說︰
「早儒,我猜你是不會介意我打算接受模特兒訓練,準備向這個行業進軍的吧?」
香早儒聳聳肩,說︰
「不,不介意。」
阮莉莉開心得不得了,一把抱住了香早儒,嚷道︰
「你不介意,你贊成我進軍時裝界,那就是說,你愛我。」
香早儒正色道︰
「對不起,莉莉,我要補充的是,對于—般朋友,我也是沒有資格和權利干預對方的志向與抉擇的。」
香早儒的意思就是說,之所以不介意對方選擇什麼人生角色,一就因為太愛對方,因而予以絕對支持,一就事不關己,己不勞心。
阮莉莉听明白了,臉色突然變得極為難看,她出力地咬著下唇,然後再從牙縫里擠出聲音來,說︰
「香早儒,你的意思是只把我視作普通朋友?」
「莉莉,我們不可以有更深一層的發展。」
「為什麼?」
「莉莉,我不能滿足你的需求,同樣,你能為我做的.也非我希冀之內的事,。」
「你說,你說,我有什麼事做不來,做不好的?倒是跟你走在一起這段日子,滿城的人都以為我釣到金龜婿,不知得到了多少利益。可是嘛,我得過你什麼呢?你知得一清二楚;連我的生日禮物,也只不過是一束花、一盒糖果,以及一個毛毛公仔。天,怎麼說才好呢?跟在你香家公子後頭出席各式宴會,連穿戴都要一流的。還不是我伸大手掌向父母要了零用錢來支撐。你說得對,你不能滿足我的需求,不是你沒能力,是你不願意而已,有錢人家還要佔這種便宜,我有什麼話好說呢。再說,我根本弄不清楚你要我為你做些什麼事,才合乎你的心意!你從來沒向我提出過要求,這又是否對我公平了?還有……」
阮莉莉愈吵嚷愈興奮,根本就繞著同一個圈子拼命轉,像一只壞掉了的古老唱盤針,只逗留在一個焦點上轉,以致發出了老是一個樣的音色音響,令人听得厭煩至極,恨不得下一分鐘就把這副壞機器扔掉算數。
香早儒無法再把阮莉莉說的話听進腦海里。
他驀然覺醒到他要獲得一位異性真正的愛慕與青睞.原來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香早儒一直以為不用豐厚的物質,去鞏固彼此之間的感情,是予對方極大的尊重。
他自從在律師公會的一個周年舞會上遇上了阮莉莉之後。不錯,是被她的美麗與活潑所吸引,一直對她有一份憧憬;然而,相處下去,完全不是他所想象的一回事。于是,香早儒盡快地表明心跡,打退堂鼓。
這就輪到阮莉莉據她的「理」而力爭了。
當然的越爭越無效。
香早儒簡直對她生了畏懼感,在以後的一段頗長時間,他甚至要勞動到秘書做嚴密護駕,別讓阮莉莉的電話接進辦公室來。
下班時更滑稽,香早儒要囑司機在香氏大廈的後門接他,免得在正門要被阮莉莉揪著,又糾纏個不清不楚。
以後上流社會的圈子內就傳出了香四公子移情別戀的消息,很有些人認為貴家公子拿清白人家的女兒來個始亂終棄,很不應該。
實情是否是如此嚴重,不得而知。香早儒從未在任何人跟前解釋過。
外問縱有對他不利、而對莉莉有利的傳言,還不是最令香早儒難過的。
他所擔心的是在往後的日子里,他應以何種態度去結識交往異性朋友。在商場上越來越老練的他,在情場上似乎越來越手足無措。
事隔多年,如今重見舊時人面,香早儒心內還有唏噓。
當然,表面上仍顯得落落大方。
「剛才的表演相當精彩。」
阮莉莉興致勃勃地問︰
「你來北京住多久?也下榻于這間酒店嗎?」
「對。後天就回香港了。」
「累嗎?來跟我們一班時裝界的朋友見見面如何?」阮莉莉這樣建議。
對于香早儒,絕對不是疲倦與否的問題,而是他是否願意花時間跟這班女孩子玩樂。
他有他的計算與尊嚴。
香家公子不是真的如市面傳言,愛在花叢內胡亂鑽營的狂蜂浪蝶。
這些年,在一總的社交場合,老是遇到一些在他跟前擰頭搖頸,諸多動靜的女郎,使香早儒很有點啼笑皆非。
女人有時也真太不明白男人的心理了。
綠燈如果不是在有人想過馬路時亮起來,是沒有特殊意義的。
細想之下,香早儒不打算跟阮莉莉廝混下去;且他差不多可以推想得出,若他跟阮莉莉在此時此地喝那麼一懷茶,市面上又有議論,說香公子舊情復熾。
阮莉莉今時不同往日,唯其是成熟了世故了,知道人世間的種種利害,她會一方面明白自己斷不會有機會重入香早儒的懷抱。另一方面她則更加清楚,香早儒對她可以起的宣傳作用——而這正是她所渴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