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工仔不論高級抑或低級都是打工仔,都有打工仔的共通作風與特色,一言以蔽之,都需要量入為出,積谷防饑。
當然,高級打工仔比低級的總是勝一籌,他們最低限度能以集團行政大員的身分,出入像美國會所這些高貴場所,爭取以五折價錢得到的豪客享受。
就算對小玉而言,無可否認,已是生活上的一大躍進了。
如果小玉沒有這就踫上榮宙的話,怕她也會自覺夠幸運與幸福的了。
當日,小玉在榮民大堂等著丈夫下班。眼看升降機門打開後,走出來的不只戚繼勛一人,還有另一位年輕男士,長得高壯,眉清目秀。二人邊走邊談,直來到小玉身邊,才停住了腳步。
「小玉,這是榮先生的公子榮宙。」戚繼勛這麼介紹。
小玉向榮宙點頭,微微笑著,用溫和的眼神望著這位城內太出名的貴冑公子。
榮宙連正眼也沒有看她,招呼也不打,仍專注地對戚繼勛說︰
「我忘了拿資料研究部交來的有關百利達集團的報告,煩你給我拿下來,成嗎?」
怎麼不成,戚繼勛立即應命,轉身就鑽回升降機去。
小玉呆立著。
她知道自己最好成為這兩個男人之間的一個不勞關照的人身雕像。如果她加配表情和動靜,只有自討沒趣。
在男人的世界,在富豪的領域內,沒有她的份兒。
小玉把眼神調往別處,無目的地張望,找尋她視線的著陸點。
她最低限度不屑再望向榮宙。
可是,小玉分明听到對方在她身邊說話︰
「你就是小玉嗎?」
她沒有響應,她要听清楚究竟對方說話的對象是否自己,即使他分明的提了「小玉」兩個字。
「小玉,」他又在說話︰「你的這條裙子已經過時了,現今並不流行下擺這麼長這麼闊。」
小玉驀地回過頭來,凝視著榮宙。
她幾乎肯定這兩句話不是榮宙應該草率地對她說的,這並不符合他倆的身分與關系,可是,他說了,只證明一點,他有心挑逗。
那不是很久之前的事。小玉與榮宙第一次的相見,她穿著這件白紡紗衣裙,這件有著這麼長這麼闊的下擺衣裙。
當時,小玉的手心在冒著細汗,她雙手緊執著裙邊,一如現在的模樣。
竟不知初秋的晚風可以如此清寒。
畢竟這是高處。站在本城山頂一幢華廈的天台上,感覺應該是伸手就能摘到天上的星星。
在城內的六百萬人口,起碼有超過百分之九十,會有這個摘星的夢想,包括從前的那個鄒小玉在內。
可是,墊高了腳,伸長了手,也攀不到頭頂的星星,在氣餒艱辛之余,會一個不留神,重心一失,就會摔下去,肝腦涂地。
小玉那件單薄的白色紡紗衣裙的確已如另一層蒼白的皮膚似貼緊在她圓潤的背上,渾身都已驚出一陣冷汗來。
當日,小玉把那一大包禮物打開,看到了那件法國皮爾卡丹的套裝和那張夾在禮盒上的榮宙的名片時,她真以為自己已經在伸手摘星。
尤其當小玉把那淡桃紅色的、長僅及膝的套裙穿上後,在鏡前微昂著臉,就似見到頭上繁星浮動,光華耀目。
榮宙與小玉的第一次約會是在深水灣哥爾夫球場的英式典雅西餐廳內,才呷了第一口白酒,榮宙就直言不諱︰
「我們不會往這兒踫到不該踫見的人,要成為這兒的會員,一就是被球會的理事局認定是城內頂層社會人物,一就是真金白銀地抬進一千二百萬元作入會費。」
自然,這番話是輕蔑的。小玉奇怪自己為什麼還端坐著,她不是應該遽然而起,拂袖而行嗎?榮宙並沒有給自己的丈夫留下半分面子。
可是,當榮宙約會小玉時,他已經是沒把姓戚的人放在眼內了,不是嗎?
自己既決定來了,就不會走。
她不是不知道後果的。
她也不是不經過考慮,甚而掙扎而來的。
這些天來,自從收到榮宙的禮物。接到他的電話,听到他說了那句︰
「小玉,我要見你。」
之後,一連幾個晚上,睡在床上,強逼自己瞌上眼楮,但,就是睡不看。一旦張開眼來,高高的天花板上就貼滿了星星似,一顆一顆的閃爍著,叫小玉眼花撩亂,心動神驚。
她猛地坐起來,伸手向空中抓去,結果是落空的。
小玉知道,躺坐在戚繼勛的床上,無法摘星。
于是,她決定來了。
榮宙是個深具挑戰性與吸引力的男士,這幾乎是城內所有人都認定的。
單是榮家的嫡長子這一點就已經無敵,加上,榮宙實在長得英俊。
他的眉是眉,目是目,傳神達意,在于眉一揚、目一睜的輕巧動靜之中,教人在接收了他的訊息之後,宛如喝了一口醇酒,清甜得來帶點暈眩,如此的自甘迷醉。
榮宙的一舉手一投足都清清楚楚、干淨俐落地教人知道他的身分。
誰跟他並排在一起,都會得高下立見,無容商榷。
當榮宙出神地凝望著小玉的臉時,小玉覺得他的一雙眼楮,根本就是閃耀而晶亮的星星。
幾乎是不必推測,也毫無意外地,當晚的約會在榮家深水灣的別墅內上演最後一幕。
榮宙在小玉身上的那番驚駭的戰栗,力量大得像抖動了天上的繁星,一顆一顆的灑下來,滿滿的輕蓋著小玉的,讓她渾身光華四溢,掩蓋了羞愧。
小玉最恨的是,丈夫每次得償所願之後就蒙頭大睡,這叫她有種在施恩之後就立即被遺棄的壞感覺,太不舒服了。
可是,榮宙連這一點都處理得很好。他跟她說話,不斷的訴說他的故事。
「小玉,你知道榮家跟戚繼勛的淵源嗎?」他竟這樣問。
小玉本來不認為這是個適當的時候提起戚繼勛,他到底是她的丈夫。最低限度到此為止,他還是的。
小玉忽然的想到,或者她跟戚繼勛的關系應該有個結束了,又或者榮宙之所以提起來,就是為了日後的一些安排,因此她細心的靜听著。
榮宙繼續說︰
「戚繼勛的父親戚大成是榮家的司機,一直都是。不過機緣巧合,他在一次綁匪企固傷害父親時,機智地讓他月兌離險境,父親從此把他視作恩人。」
這段故事,對小玉並不陌生。當她跟戚繼勛走在一起時,就曾經听過。
榮必聰顯然是個得人恩惠千年記的人,他厚待戚家父子,包括向戚繼勛提供很好的教育,讓他在美國大學畢業之後,就在榮民企業內當主席助理。這個天子腳下的位置無疑是不少意欲白手興家的人求之而不可得的,戚繼勛一下子就成了榮民企業內各個紅員所不敢輕視的人物。
最低限度他是在大老板身邊行走的人,就算不圖他在榮必聰跟前講好說話,也別開罪了他,討個沒趣。
榮必聰對戚氏父子的照顧真是無微不至的。他在興築半山那座榮民府邸時,就在旁撥地築了四層高的家僕宿舍,讓戚大成帶著妻兒獨自佔住三樓千多呎的住宅,一樣的風涼水冷,舒服寬敞。
其後戚大成夫婦相繼去世了,戚繼勛仍留住著,榮必聰對他說︰
「待你成家立室後,好好的以積聚下的私蓄置業,才搬出榮家吧!」
真是為他設想得太周到了。
筆而,小玉跟戚繼勃結婚後就住進這個宿舍單位內。
對小玉來說,從何文田廉租屋邸的娘家搬到這兒來,是難以形容的架勢了。現今自己家的小客廳就已是娘家一家五日全部的居住面積,她從小就未曾試過有一間屬于自己的睡房,父母老是把她和妹妹小珍塞在那張窄窄的碌架床上。小時候,她還得跟小珍擠在一起睡,留了下格床給弟弟小明。每天晚上坐在碌架床上的上格,頭就貼著天花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