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對我已經調查得足夠?」
「可以這麼說。我要發展的是中國成藥的海內外市場,請听清楚,我要的不只是國內市場,而且也要國外的。你在醫藥界的盛名,中國有關當局固然看重,且最難得是在美國的醫學界叫座,這很重要,牌子攤出來,來頭要緊,能押得住陣,單是藥房批發商對你的信任,已經很值錢。」
「我怕你高估我了。」
「以我真金白銀的投資去吹捧你的才華實力,不必要吧!」莊鈺華說這話時的態度其實是傲慢的,但,他實在不虛偽,故而並非不能接受。
莊鈺華補充一句︰
「你去年為卡迪藥廠發明的一只專治喉嚨發炎的成藥,不是證明了既有大陸市場,也有北美市場嗎?卡迪沒有把握到這個突破性發展,讓我冷手執個熱煎堆,是因為我是伯樂。」
穆亦藍笑,他不是不為所動的。
別說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就是跟洋鬼子打工一段日子之後,也實在有著不少氣餒,不足為外人道。能有機會為一個如此器重自己且給予更大自由度發揮的中國人機構服務,真是沒有不好的道理。
問心說,莊鈺華那種大商家與世家子在談論生意時,一派志在必得,取之而後快的咄咄逼人氣勢,在另一個角度來看,有他相當的魅力。
這令他要獵取的對象有種上為知己者死,不怕自投羅網,鞠躬盡瘁的沖動。
莊鈺華且把問題的癥結說了出來,卡迪藥廠真的是捉到鹿也不曉得月兌角。
去年,穆亦藍發明的喉嚨發炎藥片,功效奇特,只服三片,就立即消炎去腫,不必要吃西藥中的抗生素成藥,那非要服完一個周期不會見效。
真是既簡便又神速,那就是穆亦藍結合了幾種中國草藥與西方藥品提煉的制成品。銷路好的緣故,除了效用,也為他在世界醫學界一連發表了幾篇論文,都分別獲了國際獎狀,名氣越來越棒,群醫樂于采用,一下子又有成效,于是就打開了美國藥在短期內于大陸市場站得住腳的局面。
偏就是這麼艱難才打開的市場,美國卡迪仍不以為然,穆亦藍也不大有意思管什麼市場發展,他只是渴望把良藥推介給更多有需要的人,尤其是中國人。
卡迪並不打算積極開拓中國市場的話,無疑這成藥的專利權在他們手上,誰也拿他們沒辦法。
穆亦藍也不是不失望的。既如是,莊鈺華的三顧草廬,禮賢下士,應是能說服他的。
可是,穆亦藍無法飛越一重心理故障。
他不要成為莊鈺華的雇員,那等于要他向一個情場假想敵俯首稱臣,他一百個、一千個、一萬個、一億個不願意。
這種心態也就只有他心知,卻說不出口來。
于是只能再三推搪說︰
「莊先生,我會很快地給你答復。」
「快?何時何日?快到什麼程度?在我們離開這幢別墅之前?」
穆亦藍差點笑出了聲,因為莊鈺華那種半步都不放松的神態實在令他整個人都飄飄然地輕松起來。
商家人那種分秒必爭的慣勢,也真是名不虛傳的。
穆亦藍還沒有再作反應,就看到莊鈺華站起來,向前揮手,道︰
「來,來,跟我們一道吃早餐吧!」
穆亦藍回頭,只見穿著泳裝的高掌西背著陽光,站在泳池旁,那個欲行又止的姿勢,捆上了一度淡淡的金邊,叫她整個人像一座雕塑得十分精巧優雅的女神像似。
穆亦藍禁不住看呆了。
斑掌西沒有走過來,她撲通一聲就跳到泳池內,水花在她矯捷的動作中濺開來。
莊鈺華聳聳肩,重新坐回椅子上,呷了一口咖啡,道︰
「掌西和我在商場上有很多不同的看法,我跟她提及過辦成藥開拓市場的事,她一點兒都不熱衷,差不多是澆了我一頭的冷水。」
「為什麼?她對市場不看好?」
「她認為我不容易找到好人才。」
「嗯。」穆亦藍說,「莊太太知道你要我加盟一事嗎?」
「我約略提過,她很不以為然。或者應該說,她有點第六靈感,知道要你助陣,並不是容易辦到的事。」
真是言者無心,听者有意。
莊鈺華閑閑地提出的這兩句話,就令穆亦藍心上七上八落,不得安穩。
斑掌西對莊鈺華邀他加盟不以為然,是為了她壓根地討厭他跟自己有更多相見會談的機會,抑或是覺得莊鈺華的選擇是個錯誤,她並不信任自己的才氣?
又或者從好的一方面想,高掌西心知穆亦藍不會成為莊鈺華的手下,是因為這個身分就更難高攀高掌西了。
這意味著什麼呢?代表高掌西決心不讓他有任何機會輕易與之接觸,還是留一個重要的余地,讓他以更大的自由,在日後發生新的不與家族相干的交往。
不管現實如何,這一系列的思潮起伏,立即有力地證明了一點︰高掌西的每一個微細的直接抑或間接的表態,都如此有效而厲害地牽制著穆亦藍的思維與顧慮。
這種情況,沒有任何理由可以解釋。
只除了一個。
他的確已經愛上了這個叫高掌西的女人。
一夕情緣,可以牽制心靈到這個欲罷不能,不可自控的地步,令穆亦藍本身都驚異。
他刻意地、處心積慮地靜候著與高掌西接觸傾談的機會,他是要直截了當地探索高掌西對他加盟莊氏的反應。
機緣只要留意,總是會有的。
就在中午時分,別墅擺開了豐富的海鮮午餐,在飯廳內穆亦藍見著高掌西,正與陳有誠夫婦在聊天。
陳有誠的太太容潔瑩非常容光煥發,她對高掌西說︰
「掌西,你今兒個早上的神色不比昨日好,是昨夜睡不安牢的緣故嗎?」
也真是世風日下,昨夜偷吹過的一陣春風,豈只如此無悔無疚,還不著痕跡。
就像完全沒有發生過任何事一樣。
斑掌西與容潔瑩無論如何是兩個站于極端的女人。
斑掌西只微微一笑,回應道︰
「也沒有什麼,可能每天習慣早起,凡是星期天早上沒有活動應酬,可以任情睡晚一點點,反而是睡多了,人就會莫名其妙地疲倦起來,真是奇怪。」
容潔瑩立即轉身向穆亦藍道︰
「穆醫生,你看掌西這情況是正常,抑或長期操勞過度而引致的一些病癥,冒出來了還不知道呢?」
斑掌西一听,雙眼瞪著穆亦藍,看他如何答復。
穆亦藍很溫文地答︰
「睡多了反而累是很正常的現象,也有可能是婦女常見的先天性貧血,令腦部氧氣不足,就會有分明睡足了,也覺得昏昏然的問題,不是很嚴重的一回事。」
斑掌西還未有反應,陳有誠就在飯廳的大門處向他妻子揮手道︰
「來,定北找我們。」
容潔瑩于是撇下了穆亦藍和高掌西就走出飯廳了。
斑掌西不期然地輕喊︰
「噓!怎麼一個也不吃午飯呢,到哪兒去啊?」
容潔瑩的聲音從走廊傳過來︰
「別等我們,你倆先用午飯。」
穆亦藍施施然地坐下來,道︰
「無法請到救兵了,如何?」
穆亦藍忽然生了要戲弄高掌西的心,于是把餐巾擺平了在膝蓋上,示意隨侍在側的佣僕們,他已準備好要用餐。于是美酒佳肴,立即陸續奉上。
這使得站在一旁的高掌西有點進退兩難。
她如果這就掉頭便走,在僕役們的限內,便成了個很不得體,且行動有著突兀的女主人,這可不是她一向予人的印象。
況且,這就顯得相亦藍剛才跟她鬧鬧地聊起的那句話,起了刺激作用,她就會輸了這小小的一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