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席,我們該怎麼辦?」
李善舫站起來走近窗前凝想片刻,才說︰
「弄到如今的這個局面,我是無所謂了,就算全副身家轉到卡爾集團名下,也是我一時不慎應得的後果。但,股東的利益,員工的前途,甚至我們的客戶企業翻身的機會,都必須保存,要這三方面有成績,只有俯首稱臣,好好地跟卡爾集團談投降的最優惠條款。」
語驚四座,誰都不發一言,事實上,已有不少李善舫的愛將舊部,暗暗把盈眶的熱淚吞回肚子里去。
李善舫繼續說︰
「如箭在弦,已到了非攤牌不可的地步了,今日寶隆的股價下跌了百分之三十七,就以此為底線,我向約翰偉諾拱手稱臣。
請他向股東提出全面收購,欠卡爾集團的款項,用我的股份抵消。
還有,必需要他答應,接管寶隆之後,沿用所有舊人,並把客戶的還款期順延半年。其余證券及期貨事務監察委員會、交易所等要申辦的手續,請各位按照你們職責行事,只是誰去跟約翰偉諾談這些條件呢?」
「我去。」殷家寶說。
李善舫沒有立即答應。
「主席,請讓我去,我跟約翰偉諾有一段交情,在他面前,比較容易說話。」
「好吧!談妥了,必須白紙黑字寫下來。」
第十一章
51、針鋒相對
殷家寶約了約翰偉諾在高爾夫球場相見。
「接管寶隆?」約翰偉諾笑道,「不必了,這麼一個爛攤子,我們要來干什麼,你別開這種玩笑。」
「如果你真的視為笑話,那麼,我們今天就專心打球好了,你也不妨偷得浮生半日閑,不必忙于在各地散播謠言,造低寶隆的股價。這是徒勞無功的。說不定明天一大清早醒來,扭開了電視機听新聞,李善舫已經宣布破產,你們卡爾集團就等著清盤官的通知,以債權人的身份取回你應得的欠款好了。」
這番話果然有效,約翰偉諾微微一怔,試探道︰
「破產是恥辱,李善舫不會行此險著吧!」
「錯了,是你們處心積慮,害到他有今日的,李善舫就是要出這一口氣,寧可玉石俱焚,同歸于盡。百億身家既已化為灰燼,何苦要搖尾乞憐,扯著你們的衣袖,只討回那一點點的股價?中國人的脾性跟你們不一樣,我們從古至今,多的是死士,李善舫如是,我如是。約翰,如果寶隆集團是你們心目中的一塊肥肉,那麼我們就按足規矩,以這幾個月的平均價把寶隆卑手相讓。如果不是你們設計得好,再高百倍價錢,你也買不到寶隆。」
約翰偉諾大笑︰
「誠如你說的,我們才出手造低寶隆的股價,斷不可能就以你提出的價錢成交。大衛,如果我們不接管寶隆,而讓寶隆難逃清盤的厄運的話,股東手上的股票,立即變成牆紙。」
這最後一句話正中要害。高手過招,就像玩沙蟹游戲,看誰能唬倒誰。兩家既都是有心人,終于各讓一步,把收購價談到了一個殷家寶能勉強接受的底線。殷家寶忽然地英雄氣短,再低聲下氣求約翰偉諾︰
「約翰,寶隆是多年老字號,很多香港市民、海外華僑的血汗投資都放在寶隆之上,既然連你們也看好寶隆,就別把股價壓到這個地步,算是給我們半分面子吧。」
「如果我們有這份善心,」約翰偉諾大笑,「壓根兒就不會有你站在我面前求我可憐的今日了。不必再討價還價,這一元二角價位,你肯賣,我肯買,準備簽約。」
殷家寶強忍心頭怒火,盯著約翰偉諾說︰
「你是否答應就以一元二角這個價位作為指標,再不在市場上挫折寶隆的股價了?」
「大衛,回去告訴李善舫,一元二角我已經滿足了。君子一言,快馬一鞭。」
對著約翰偉諾這個價錢,李善舫真的欲哭無淚。在有關文件上簽了字,離開辦公室時,殷家寶從倒後鏡中看著遠去的巍峨的寶隆大廈,有種去國歸降的悲哀和絕望。他不願想下去,打開了手提電話的留言服務。
「是殷家寶嗎?」是一個帶哭腔的女聲,「有很多話,我要跟你說……請來見我一面……」
是方明的留言。
52、最後遺言
自從方明搬到半山去跟陳偉業同居之後,別說是樊浩梅,就連殷家寶也未曾來探訪過她。彼此都有不言而喻的心理障礙。方明心知肚明母兄並不能接受她無名無分地跟了陳偉業這個做法。殷家寶雖說是比較開通,畢竟跟陶子行有交情,自然很難接受方明一腳把陶子行踢開的事實。這天是他第一次探訪方明。
方明的電話無人接听,可以推論上樓去按鈴也枉然。于是殷家寶跑到管理處去,打算表明身份,說明原委,讓管理處給他想辦法打開方明的大門。
出乎意料之外,當殷家寶給管理員道明了他很想進屋看看時,管理員一點駭異和抗拒的表示也沒有,還說︰「成了。我開門讓你進去看看吧!陳偉業先生剛差人把鑰匙送了過來,並囑咐如果方小姐外出,有人要看房子的話,就由我們帶著去看。先生請問您貴姓?」
「我姓殷。」
「殷先生,我叫阿全。麻煩你記得告訴陳先生的辦公室,是管理處的阿全帶你去看房子的。陳先生也把房子交給了一些地產經紀出售,可是如果買家是我帶去的,陳先生會多賞一些佣金給我呢。」
殷家寶駭異地說︰
「他們要出售這個單位嗎?不是方小姐用來自住的?」
「哎呀,這是什麼時候了,把偉業集團吹得七零八落,陳偉業何止只要變賣這個單位套現,他還特意地關照我們說︰‘有看中了這個單位的,我可以連里頭的女人也一並出讓。’」
怎麼可能淪落到這個地步了?殷家寶不敢想象等下開了房門,他會對這個妹子說些什麼話?
最終,他的這個顧慮被證實是多余的。
當他推開方明睡房的房門時,他知道什麼事發生了。方明已倒臥在床邊,昏死過去。
「天!」殷家寶強叫自己冷靜,他囑咐阿全立即報警及召救護車,然後輕輕抬起方明的手。
方明的手冷冰冰的,卻依然握著一張白紙︰
「哥哥,沒等你到來,我就要走了,原想給你說的話很多很多,都給拍錄下來了,明明。」
殷家寶慌忙沖到房間的電視機前,按動錄影機,火速把錄影帶倒過來,從頭收看。熒光屏上的灰白雪花漸漸消失,呈現在眼前的是一張明麗卻顯得異常憂傷的臉孔,那是方明。
扮哥︰
我沒有辦法再執筆寫信給你,因為我痛恨文字,幾乎十年了,從大學畢業到執教,我每天都要對牢一大堆蠅頭小字干我的活,我實在累透了。
扮哥,我不知怎樣向你解釋我的想法,我……的意思是,生下來在相貌、頭腦、知識各方面都是中上人才的我,並不應該配以中下人等的生活和際遇,這是不公平的,令人深深不忿的。
53、走投無路
我過膩了小戶人家的生活,所以,我在陶子行與陳偉業之間挑了後者,我多麼期待陳偉業後天的優勢可以配合我先天的條件,使我們成為珠聯璧合的一對。你和媽媽一直責備我虛榮,這是我知道的。
除了媽媽,我還真沒有踫到過哪些人不在金錢面前屈服和變色。我只須替幾個舊同事在尤婕的百樂集團開個戶口,代他們搜集市場消息,買賣股票,贏了把錢存入戶口內,輸了一樣把錢吞進去,他們就心甘情願地到處對我歌功頌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