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答的姿態是那麼的理所當然,而且面無異色,讓雲曉夜不安的信任再次左搖右擺。
「他們年齡不是相距很大嗎?」這是疑問,也是好奇,更是試探。
「我繼母很早熟,而且和我父親一樣愛看詩詞甚麼的。」而你,竟也不幸地對詩詞有興趣。龍浩澈沒把這句話說出口,只道「你知道,文學這束西,可以讓人的年齡拉近。」
一模一樣的臉,或許,可以救贖得了那罪孽心重的男人……是幸,也是不幸。
「說這些事也沒用,不如告訴我,為甚麼你在這里?」他把白芷雲的問題一句帶過,希望可以讓她覺得這是無關重要的東西,只是她自己多心。「和大哥吵架了嗎?」
吵架?她根本沒那種膽子,她立刻搖頭。
他實在不敢問……「是不是大哥欺負你?」這種答案是肯定的問題,於是,他改問︰「哪是?」
「只是我自己一個人胡思亂想。」是的,合該是她一個人胡思亂想,浩澄是這麼地愛她……
她搖頭的動作太快太急,讓人有種神經質的感覺。
已經開始了嗎,這孩子的心思太縴細了,縴細到就像芷雲一樣太縴細。所以易碎。
一可以問一個問題嗎?」
一當然。」他點頭,為她的提問而驚訝,她似是不會提問的人。
「白芷雲小姐.和我長得很像的嗎,像到‘一模一樣’的地步?」這四個字,竟成了她心中的一根刺。
她想問的,其實是芷雲和大哥有沒有曖昧。龍浩澈沒有點破,臉上笑容不變,他有機會救這個女孩的,有機會的……可是,這個女孩也有機會救大哥,那……
人,是自私的。
「不像,你們一點也不像。」他暗暗嘆了一口氣。「為甚麼會這麼問?」
他沒聯想到那方面……這證明那真的太荒謬了。雲曉夜輕易地因一句話而放心,只因說這句話的人,有一張和龍浩澄一模一樣的臉。
她不該懷疑浩澄,對他的愛有所懷疑,簡直是侮辱了他對她的愛!
「這詩集可以借我看一下嗎?」龍浩澈笑問。
「嗯啊!」沒料到他突然有這要求,讓她的反應有些遲鈍。「當然可以。」
「謝謝。」他接了詩集,書中夾了書簽,他一翻,就自然打開到那一頁——盡避月轉星移,他仍會為白芷雲而痛苦。
啃死人的肉,比欺負弱小太平,哪為甚麼龍余不繼續惦記他的尚滄雲,反而要牽起戰爭,強奪白芷雲?
「伯父和……伯母……」她叫「伯母」二字時,明顯地生硬。「對這些詩的回應根深奧。」
「深奧?」龍浩澈聞言抬頭,眼底有那悲哀的溫柔,只因眼前人太肖他心目中的人兒了。「你還小,有一天你長大了,你就會懂。」
她想反駁,卻說不出口,在那樣的目光下,她剛剛基於自欺欺人而建立的安心,輕易被粉碎——還有一些事。她不該知道的事.「雲兒。」背後的叫喚讓雲曉夜有些愕然,她不知道,龍浩澄會來找她的,他……很忙的。
「大哥。」龍浩澈合上詩集,以他一貫的溫和看著兄長示威而挑釁地抱擁雲曉夜。
「浩澈,謝謝你照顧雲兒。」龍浩澄眼中的陰森冷寒以驚人的速度在積聚。
好熟悉的情景,熟悉得讓他以為,他們又回到十年前,他們剛認識那個剛滿十五歲,卻有著五十歲靈魂的女孩。
那個女孩的存在,是知道她存在的所有人的難堪。
「不客氣。」暗藏刀劍的客套,是他們兄弟相處的模式。「雲小姐,詩集還你,謝謝。」
在雲曉夜伸手接之前,龍浩澄已伸手接了,另一手則加重力度,把雲曉夜摟得更緊。
「我對你最後的懇求。是求你不再愛我,我知道你會允諾,因為你還愛我。」龍浩澄驀然輕冷地吐出一句。
那是拜倫的詩,是浩澄向她告白的那一天,她看到的一首,所以她特別記得。
她記得對那首詩的回應是……偉大的愛情大殘忍,自私才可得到幸福。
那是女人寫的字,也就是白芷雲寫的。
為其麼浩澄要對弟弟說這種話?
一樣的臉上樣的父母上樣的背景,會有一樣的思想……哪會不會同時鍾情於同一個女人?
「記得吧?」龍浩澄等不到別人叫痛是不會甘心的,尤其那是他的敵人。
「你非得在別人的傷口上撒鹽不可嗎?」龍浩澈不是沒有脾氣的,只是他慣了溫和;慣了置身事外。
「鹽可以殺菌,傷口可以愈合得快些。」龍浩澄的眼中有著近乎是病態的喜悅,看在雲曉夜眼里,只教她再一次寒了心。
這是兄長說的話嗎?這會是兄長看弟弟的眼神嗎?
這個可以溫柔地向她說愛的男人,竟有著這種只有「瘋狂」二字可以形容的眼神。
才認識了幾天,這個男人卻可以把她身為人類該有的負面情緒牽引出來,使之達至極點。
「走吧!」龍浩澄環住她的腰,讓想事情想到發愣的人兒猛地撞人他懷里。
龍浩澄身上的淡淡甜味馬上沖進她鼻腔裹,那是她的工作室里的味道,雲曉夜嗅到了,有兩三秒迷失,回過神,反應也沒先前的敏捷,直直任他樓看就走。
「不要輕易信人。」龍浩澄注意到她眼底那些微的空洞,立刻在她耳邊灌輸他的想法。
「可是他……」奇怪,說不下去……腦子……
「他不是好人。」龍浩澄把她塞了上車,讓她靠躺在他懷里。
她連反對的話也說不下去,像貓兒似的往他懷里鑽,當車廂空氣也像工作室的空氣時,她兩眼才漸漸有神。
失去之後再擁有,當然會有短時間因喜悅過度而不會反應……龍浩澄輕笑。
「乖孩子,記住了嗎。不可以相信浩澈,他不是好人,別被他的和善騙了。」
雲曉夜縱使心底懷疑,但還是點了頭,慣性地不會反對她想相信、要相信的人。
被說成是壞人的龍浩澈則剛結了帳,才想走,卻被一把聲音叫停。
「二哥……」語調猶帶哭音,似在指控他離開了酒店房。
「啊,小羽好乖,不要哭。」他蹲下,接住了沖人自己懷裹的小女孩。
那女孩抬起臉,赫然是另一張復制自白芷雲的臉,只是這張臉稚氣了太多太多多……
第六章
「我愛你」這句話,說慣了就可以真得很假,假得很真。
***
說她不怕龍浩澄是假的。
只要一想到他突然把她壓下,伸手進她裙下大膽而粗魯地撫模時,她就怕得想哭。
然而,他總以悲哀得似是最愛的女人死了的表情望著她,誠懇地保證著——於是,她留了下來。
我感到全身戰栗——我怎會為你鍾情?
——拜倫拜倫而她,這時總會自詩集中看到一些讓她驚心的詩句,近乎是詛咒。
是啊!怎會為他種情?
雲曉夜躺到那又大又寬的白色沙發上,望著上方天藍的天花,腦子里一片混亂,卻清晰地只有一個龍浩澄。
白芷雲和她長得不像,那為其麼……
不想懷疑他,懷疑自己的伴侶是很痛苦的,可是方才龍浩澈的話和浩澄對弟弟的態度又那麼奇怪「雲兒?」
龍浩澄推開了工作室的門,才禮貌性地敲敲房門,看著丟了魂的人兒呆躺沙發上,便走上前,人侵她的範圍。
她被突然出現、佔據了自己整個視線的大臉嚇了一跳,她倒抽一大口氣,整個人嚇得往沙發中埋,企圖拉開一點距離來緩沖。
「抱歉,我嚇到你了。,」這似乎是他們常有的對白。
「沒……嗯……」她立刻搖頭,手捏著詩集,像害怕甚麼似的霍地自沙發上坐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