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麼可能認不出那具三腳架?印象中猶記得她吼著回應他,說是個什麼大哥哥送的?哼,在他看來,一定是她以前的男朋友,現在好了,趁著這個機會,那礙眼的「鳥架」,她可帶不走了吧!
「我知道。所以我已經私下找了買主,請他給我……因為它雖算舊東酉,可是對我而言,卻意義非凡——,」她吐了一口長長的氣,輕輕抱著三腳架。然後回頭望了他一眼,露出最燦爛愉悅的淺笑,那笑容仿佛招來一室陽光。
他看了,竟不覺動容。
「走吧!都處理好了!」她像個雀躍的孩子轉了個大圓圈,然後跳到他面前。「你不是要帶我回家?不過,在這之前,你必須答應我,如果我受了一丁點的委屈,你一定要馬上帶我走。」她微微側頭,眼瞳里其實還有著不安。
「我不知道我要用什麼態度面對他。因為我打從一出世,就習慣沒有爸爸。」
他噙著一絲微笑,把她拐回古家認祖歸宗,可花了他不少心思,不但出錢還「出力」。現在她若心不安,可能就會改變心意。不行,這一切前功盡棄怎行。
「一切都有我在。我會跟義父稟明,然後給你承諾。」他的大手撫著她的頸後,低頭將唇瓣細細磨過她的額。
有如微風顫動她的心坎,她不由得就信了他的話。
「我要你相信,我對你所有一切的安排。」
◎◎◎
當車子環繞山頭幾圈後,一棟佔地有三、四百坪的別墅,像座歐洲小型城堡般矗立在她眼前時,她詫異地說不出話來。
她真的從沒想過自己的親生父親到底會多有錢,但從那獨具巧思的圍牆和富麗的大門看來,屋主豈是強調闊氣而已,還加了一股霸氣和尊貴的氣勢。
「他……怎麼這麼有錢?這里是他的家?」她堅決要下車看個清楚。車子沒進大門,她在大門外站直了身子,瞪大了一雙眼。
她和母親吃苦受難了這麼多年,結果這個父親竟是個這麼闊氣的「暴發戶」?
那年,就算不相信母親,也該有點慈悲心伸個援手。但,他沒有,他直接就攆走了她!那老東西怎麼可能是個——「好人」!?
「義父的家有好幾棟,台灣北部有三棟,中部一棟,南部也有個別墅,在墾叮」
他話還沒說完,若蝶就倒吸了一口氣,回首氣呼呼地瞪他。
「我不要認父親,他不是我爸爸!」雖然在來這里的途中,她已經很努力的自我建設,甚至催眠自己——古煌是個好人,是國內數一數二的慈善家,常常捐錢給醫院、老人療養院、孤兒院,她要以他為榮……
但,一看到這佔地幾百坪的建築物,她所有催眠指令就立刻被潛意識的仇恨給取代。
是的!恨。她本來就是恨他的。她是昏頭了!
為什麼要來?
難道為了一個令狐子風,她就要把母親這十多年來的怨及苦給忘了嗎?
「你以為都到家門口了,我還會放你走?你若要求我待在你身邊一輩子,首先,你必須先去見父親。你難道不能為了我,稍微冷靜委屈一下?」他說得很委婉動容,還加了一點威脅。
好棒的美男計!連他都忍不住要為自己喝采。
他迷人而深情的視線震得她不能動彈,雙腳更像生了根,寸步難移。
她幽幽嘆口氣,這才知道愛情像無形的繩索把她套得如此牢固。他的魅力怎能如此大?
縱使還有些無奈、還是心不甘情不願,但在一陣思考後,她深吸一口氣,走進敞開的大門里。
而他呢?他佇立在她身後,古怪地笑了。
戰場如愛情,一切都要不擇手段,那才有意思,不是嗎?
◎◎◎
避家帶著她走過一條走廊,再接二個信道才上了樓梯,往三樓去。
別院里佔地百來坪的花園,她見識到了。但,在家里還有走廊和信道,實在令她大感詫異。
「到了,小姐。老爺在里頭等你。」管家彎了一下腰,點頭示意後,便恭謹離去。
她心口倏地跳了一下。該見他嗎?
早就習慣沒有父親的歲月,已經二十多年,二十多年了呀!
低著頭,手揪著衣角,她猶在遲疑,站在門口,靜得像雕像。
突然,一只大手從她背後伸來,然後扭開門把。
「進去吧!」令狐子風淡淡一笑,似乎早就知道她的遲疑。
門一開,他欠身做出請的動作。
她正色望去——
書房有著濃濃的書卷氣,隔著半開放式的格狀玻璃門外,還有裝飾極富藝術性的品茗和室,整體看來,坪數不校
「義父,她進來了。」子風恭謹的口吻不大不小地響了起來。然後,他側身向她鼓勵的一笑,似乎在告訴她︰你可別讓我失望。
她吸一口氣,她已經答應了子風,若再畏頭縮尾,一定會被他「看輕」。母親在二十多年前,就是不想被「看輕」,才會咬牙苦撐著……
哦,有了!她僵硬的嘴角漾起一抹詭異的笑。
要她谷若蝶吞下所有怨和恨,然後接受被安排的生活,乖乖承認薄情狠心的爸爸?她,才不要吶!
就讓她任性一次好了,開個「無傷大雅」的小玩笑!她不吐點怨氣,她定會嘔死的。
「哇——」她倏地提高了三度音,且尾音還拖得長長地,巴不得能讓所有人听見。
「好棒的地方哦!第一次看到這麼舒適又高級的和室!地板還有清香的原木味,聞起來就知道是好貴的地板材質——哇!好有氣派的茶壺櫃,里面的茶壺什麼造型都有耶!有十二生肖、山水狀、果女……天啊!茶壺還有果女形狀的,表示這主人欲求不滿。」
她一月兌鞋跨入和室後,便搖頭晃腦、品頭論足起來,不時還發出嘆息。
「想不到我的爸爸會是這麼闊氣的有錢人?我那個有骨氣的媽,為什麼這麼頑固呢?有個有錢的男人跟她露水姻緣了一夜,懷了胎該好好敲竹杠才是。唉,偏偏去忍受旁人異樣眼光、蜚短流長,自己帶小女圭女圭,過著三餐不繼、顛沛流離的生活。還氣得外公自殺,自己怨了十多年,以致心病郁結,魂離歸天。欸,何苦來哉——」
「若蝶——」令狐子風呆住了,他壓根沒想到她竟會來這一招。
「是啊!我叫若蝶,本來該是個鳳凰,無奈打從在娘胎里,就被父親一口否決了。」她瞪著一雙澄澈無比卻燃著怒火的眼,朝令狐子風一笑。
第6章(2)
這笑容讓他見識到她豁出去的決心。
本以為自己已「收服」她了,看來,離實際情形還有一段路。突然,他覺得自己頭似乎有點痛,一方面又覺得好笑。
她實在是唱作俱佳。
一向講究權威的義父,能忍受她如此挑釁嗎?他不相信。
「誰說我不要你?」古煌說話了,隔著格狀玻璃門,那尊貴的氣勢仍是無形地散發出來。「當年她若拿出證據,我是不會不分青紅皂白的把她趕走。」
跋走?是了,這古煌也很坦白嘛!
坦白的令人更——恨!
「你要我母親當年拿什麼證據給你看呀,古老先生?」她說得咬牙切齒,眼里的怒火更熾。
「她敢留我的種,就該拿出證據讓我信服。想做我古煌的夫人,也該秤秤自己的斤兩,來路不明、身世卑微,要我記住她都難了,還想得到名分?」古煌一字一句、毫不留情的點明。
聞言,讓她心頭像挨了一記悶棍,痛徹心扉。
迸煌頎長硬朗的身子從胡桃木書桌椅站起,由玻璃門內走了出來,精明犀利的雙眼在她身上上下打量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