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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刺美人魚 第12頁

作者︰李馨

這一刻,在扣雲眼中頓成烙入心肉的特殊,霍定受懾轉身——那黑影抬起了他的手,仿佛收魂的九幽使者般,若有似無地朝霍定的天靈蓋罩下,接著又是旋臂畫出半圓貼住他的氣海穴,然後若無其事地垂下他的手。

霍定緩緩地、緩緩地倒地,血絲如蟲般蠕出嘴角,沒有哀嚎,也沒有掙動,好似被催眠般睡著了。

「索魂手?你是瘟神?」光看他能在那瞬間制住霍定破他氣海,扣雲就知道來者是誰。

面具恍似高掛在黑幕中,修羅的獠牙青臉令見者無不頓生畏怖,他步進光線所及,飄似風絮的斗蓬遮去他的體裁,使人瞧不出胖瘦,唯有一雙熠熠瞳孔與火光相輝映。他沒有看她,有如她根本不存在般傾身向莊則禮,出手斷去手鏈腳銬。

「問生,你怎麼來了?你不該來的,官府會當你是凶犯的!」莊則禮偷瞥了霍定一眼,他這輩子還沒見過死人,不知眼前那個算不算,「他死了嗎?」

「瘟神不殺人的。」

回答的是扣雲,她挑釁似地眯起媚眼投個眼神給面具人,「瘟神只帶來災殃,不是嗎?」

原本想惹他忿怒作言反應,但她失望了,因為他依然瞧也不瞧她一眼,沉穩的黑宛如不見底的漩渦教人敢望而不敢近。

「放心,他今後沒有能力再害人了。」面具人馱起莊則禮欲走之際,如雲忽現一絲慌惶。

「慢著,我為了替你救人而被困住,好歹你也應替我解穴!」

面具人停下,完全看不出有何情緒,又作何感想,只是那縷弱水般的聲音霎輕霎柔,忽沉忽浮地旋轉著人的意志,「救人只是你企圖擒我的計謀,我並不欠你。」

「如果你不解開我的穴道,等我師兄來救我之後,我會派人抄了莊則禮的家,假使我沒記錯,他還有孤母小妹吧?」

「問生——」莊則禮顯了一絲緊張,「娘和玲兒……」

「她們很好,我不會讓人傷害她們的。莫問生連累你們太多了……」

是幻覺!她肯定地告訴自己︰她听到的輕嘆絕對是幻覺,瘟神怎可能內疚?

面具人出乎她意料地面對她,水般的聲音沒有喜亦沒有悲。「記著你之前的那句話。」

扣雲還分不出他指的是哪句話時便覺一痛,僵硬的四肢馬上松馳下來,她活動了下,未及再言他就提氣而去。如果她就這麼眼睜睜地任瘟神離開,她也不用混了。于焉也忙不迭地跟上去。

一出地牢,立即被撲面而來的夜風沁了一懷清涼,將適才郁結之氣悉掃而空,擺月兌了腐臭的牢味,她猛吸氣振作精神專心跟蹤瘟神。方虎口余生,對前頭那一身墨黑的人便叢生無數好奇,他究竟是正是邪?若說他是仁人君子,因何與許多白道之士作對結怨?又若他是霍定那般小人,怎肯親入險地搭救莊則禮?

師兄不知是否發覺他追的不是瘟神?是否已聯想到所有皆是霍定的陰謀?他們是不是真的曲解了莫問生?為什麼他從不為自己辯解,難道說他真有淡泊褒貶榮辱的氣節?既然不在意身外的恩怨擾攘,又為何不退出是非江湖,仍漂泊在詭詐的武林里?還是他另有所為?如今已明白霍定陰謀的真相,她是該秉遵父親遺願伺機取他的性命,抑或就此恩仇相抵互消?

哎!煩死了,做人真麻煩。

思忖間,俄然被矗立前方的繁榮街景給愣了神,旋即燃起一把無以名狀的怒火,果然!

男人全都是一個狗樣,剛自牢中月兌險就迫不及待地想滿足獸欲!

扣雲臉上不動聲色,心頭卻暗為自己浪費在他身上的種種猜疑臆測懊惱不休。

蒙上面巾,她趕至他身後,隨他拐入小巷,在胡同內左彎右轉,最後來到一處頗似花樓後院的園圃。一路上他皆當她不存在,既不理她也沒刻意想甩開她,那襲森冷的外衣摒絕了所有窺探,連一絲供人揣測的跡象也無。不過看他的樣子似對她不帶敵意,不然也不會任她跟在他腳邊刺探他的行動作為。

夜已深,但這條經營歡樂買賣的不夜街仍喧雜,前院不時高送鶯燕的嗲笑與熱鬧的氣氛,在這冷清的後院倍加突兀不實。扣雲壓下滿月復迷惑,慢了步伐︰她該跟他入房嗎?雖說他一路上沒有為難她,但並不代表他沒有在動她的主意,萬一他的不聞不問是陷阱,這一進房不就中了他的計又因于危厄中?

話又說回來,若他真意圖不軌,之前大可連她一並擄回,何苦布此重重疑陣亂她耳目?

她秦扣雲可不是一朝被蛇咬了就怕起井繩的無能懦者,不解開這一團謎她會疑惑一輩子,她可不要被這些問號淹死。

悍然無畏地推開房門,她告訴自己︰她要找出上一代怨隙的答案,莫問生她是跟定了。

第四章

「哥!」

「娘!玲兒!」

又悲又喜的呼喚傳來,秦扣雲就這麼呆杵在門邊目睹房內劫後重逢的天倫圖。

莊則禮危顫地跪在床前扶著母親的膝,「娘,不孝子讓您擔憂了!」

「禮兒!真的是禮兒?」一襲粗布衣裳的老婦人溢落了淚水,雙手懸空模索了會兒才尋到兒子的頭,激動之情難以自抑。「我的禮兒,你終于回來了!青天大老爺還你清白了是不?我就知道一定是弄錯了,我的兒子怎會是江洋大盜!幸好老天有眼,祖宗保佑!」

「哥!你——」一旁的少女瞧清兄長的模樣,不由得驚呼,散發糾結囚服破爛,細看更能發現多處大創小傷;本欲啟齒詰問的她,在兄長頻頻示意的眼神下咽回心痛。卻怎麼也禁不了奪眶的熱液,不能自己地與親人抱頭痛哭。

旁觀始末的扣雲驀然有些了然,視線自母子三人身上調開,不期然撞上他宛似覆蓋了層寒冰的瞳仁,呼吸亂了兩下——他那眼神可是指控?

「莊家只是非常單純的農戶,樂天知命古道熱腸,只不過收留過我幾天就被霍定嫁禍卷入江湖恩怨,官府不由分說便捉則禮入獄,誣以罪名判下死刑。」他的聲音很輕,恰好只有她听到。「莊母為子哭瞎了眼楮,則玲為了替母治病笆願簽下賣身契作丫鬟,若非我及時循線尋至,他們一家三口不是病死便是冤死。如果你想知道我為何要劫囚,那麼現在你已經得到答案了。」

扣雲說不出此時的感覺,仿佛這一切的罪惡皆由她而起般,牽連到無辜百姓害得人家險些家破人亡,是她的過失嗎?

傲然掃視面具人,縱使心房紊亂無序,但她發出的聲調依然平靜清冷。「如果我會因你的三言兩語就掉頭走人,那我就不是冷嵐。你以為我想看的是這場戲嗎?人世的不公,我見多了。」

輕雅挪步,她來到三人前正欲表態,不意眼前猛地一黑,被堵龐然身形阻擋;戴著面具的他,含著與她類似的冷漠眼神一動也不動,雖未再作言,但無形中透出的警告威脅意味十足。

「怎麼?怕我動手腳?」扣雲一嗤,「把我冷嵐看得如此不入流?莫問生,別將天下人都當成霍定,不是每個江湖人都像那搬不上台面的牲畜;不傷無辜這點道上規矩我還明白。

倘若你所言屬實,那就讓開給我認認真假,他們假使真是被霍定陷害,我自會給他們個交代;若讓我發覺這不過是你布的局,我會連本帶利討回來。」

莫問生唯一露出的眼眸蘊著似遲豫又似評量的波光,慢慢地退了開,「我——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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