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識明朗露齒︰「放心,我已經沒有什麼傻事可做了,我的使命也盡了,此生我並未白走。」
芝隻沒有听出弦外之音,釋然頷首︰「識哥,不要怪我凶你,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你和他,爸有潔西卡,綠音他們也都有了歸宿,不必我再操心,可是你們……」
一個系情,一個欠情,兩個都是她最終的牽念。
「等我不在了,你就回魔界重新過你的日子,沒有我搗蛋,你會過得自在些。」
「別說了,風有點涼,我們回去吧!不要冷著了。」
兩人往回走,交疊的影子拖著長長的情,當他們走遠,沙上的足印也被潮水抹去,不留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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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光陰奔逝,芝隻昏睡的時間愈來愈長,有時候醒來不到一小時人又沉睡了去,大家都心知肚明,江裕也不要醫生再來小屋看診了,因為醫生說他盡力了。
屋里的幸福跟著芝隻睡著了,寂然蕭索的空氣中沒有往日的輕快,窒郁越堆越高。
他們都很有默契地維持著表面上的愉悅,為的就是不讓偶然醒來的芝隻難受,但,小屋逐漸變成了只有芝隻醒來之際才有歡笑聲。
深夜,江裕夫婦睡了,他還守在床邊。
「去睡吧!她醒了我會通知你的。」站在暗壁旁,他也不眠不休了一段時日。
「今天是第二十九天,你要我的最後一夜浪費在睡覺上?」
「要是她醒來發現你先她而去,她會恨你的。」
「愛與恨,都是人類兩極的感情,雖然我不能擁有她的愛,讓她恨我也不錯,至少我在她心中還有一席之地。」
「阿情……」芝隻囈語︰「慈寧……綠音,奕霆,對不起,慈寧……對不起!」
「雖然她嘴上不說,可是她還是想見朋友們一面。」
「我去找他們,他們不是全回人界了?要找他們應該很容易。」無識的提議他只一笑置之。
「不用了,已經有人去了。」
「可是來得及嗎?」
「你忘了芝隻是誰帶進魔界的?」
無受!
「知道地址,找起人來不就簡單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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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鈴短促地驚動空氣時,他們正好圍在一桌蹙眉相對,因為慈寧敏銳的感應。
他們坐困愁城了一夜,只能一籌莫展地窮著急,慈寧藉由心鏡、玥杖之助感應到芝隻命在旦夕,卻找不出她在哪里。奕霆也試著搜尋,但在他透視的範圍內並沒有芝隻的人,他的能力已提高到可以看到地球另一端的「氣」,但就是找不到芝隻火紅的特殊色澤。
他哪里知道芝隻因失血又換血而導致「氣」的淡化?
冷寞和傲凡都因愛妻的憂急而感染了沉郁。笄月也噤聲不語,大伙窩在綠音小小的家里沒有人想睡。
所以門鈴響第一遍就馬上引起眾人注意。
時已清晨,誰會大清早就登門拜訪?
綠音開了門,門外站著的,是個一看就知道非常人的人,他的氣勢類近冷寞的黑,卻又獨樹一幟的冷。
「你是谷綠音?」無受看著眼前嬌小的女子,她就是他四個多月前要抓的人,前後半年不到,他和他的世界就因抓錯了人而起了莫大變化,誰說冥冥中沒有力量?
「你是什麼人?」
一群人全圍了上來。
「報路的人。」無受的個性向來不羅嗦︰「如果你們想見江芝隻就跟我來。」
話才剛落,門馬上大力被甩上。
六個人也不廢話,異口同聲地道︰「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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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父、伯母,我以後不能照顧芝隻了。」
江裕夫婦不由得要問︰「為什麼?」
一個月來,他對芝隻的付出只會比他們多不會比他們少,他突兀說要走,必有隱情。
「你有什麼不得已的苦衷?」江裕在商場上多年,早就練就了察言觀色的功夫︰「這幾天你的氣色很差,是不是人不舒服?」
無識搖首,他的力量正急速流失,撐不了多久,他必須趕快離開,否則要是芝隻醒來,他就走不了了。
「你們就當我死了,不要再對芝隻提起我……」
「你騙我!」
「芝隻?!」
她慍怒地靠著牆壁,今天她覺得自己精神特別好,想起來走走,不料卻听到他的實話。
「每次我醒來,你的精神一次不如一次,我原本就懷疑原因,沒想到你還是騙我!」
「我沒有騙你,在答應你之前我就輸血給你,我並沒有違背我們的約定!」無識慌了手腳︰「你相信我!」
「為什麼?這樣你會死的,我不要你死,識哥……」芝隻怒急攻心,一口血自鼻喉通了出來。
「芝隻!」
無識抱住了她,跌坐在地,現今的他比普通人還弱,擔不起芝隻墜倒的沖擊。
「為什麼……要我欠你這麼多?」
「你不欠我!你誰都不欠!」無識高喊︰「無情,快救救她,芝隻岔了氣,亂了血液的運行,快來幫忙啊!」
江裕夫婦怎麼也不相信有人可以憑空出現在他們眼前,但那個一身被斗篷遮得見不到人的人確實憑空出現了!
芝隻抽搐,血大量自傷口涌出,她使盡力氣抓住了他發光的手︰「不……不要治,我不要用別人生命換來的呼吸……」
他猶豫著。
「求求你……別讓我死也不安心……」
「無情,快救她呀!」
他的手縮回,無識脹紅了眼。
「你怎麼可以見死不救?你不是愛芝隻嗎?」
是,他愛芝隻,所以他不要她再拖下去,就算他出手,也只能延個一兩天,乍看可多活一兩天或許可喜,但芝隻的愧疚自責與傷患折磨又會多受四十八小時。
他愛她,不要她受苦,所以他不救她。
「阿情,果真是你。」芝隻沒有向他道謝,因為她知道他對她的愛,愛何需道謝?無情與她靈犀相通已不必多說,從他袖手的瞬間乞求她諒解的眼神,她就知道了。
除了愛,魔尊無情會向誰低頭乞求?
無識的淚第三次流了下來,他一生就哭這麼三次,而三次全是他至愛的死亡,第一次是在撒他妹妹的骨灰而落,第二次是與芝隻道別,她決意要解封印時掉的,第三從還是她……
為何他總在為死亡哭?
芝隻吃力地想抬高她的手,但他卻反射性地在看出她的意圖後閃過她的手。
「阿情!」手墜落︰「讓我見你一面,阿情!」
如果他神秘的來法讓他們嚇掉了魂,那他的容貌便是喚回他們知覺的因素。
他撥開遮面的斗篷,把自己完全暴露在嬌炙的陽光下,凹凸不平的皮膚縱橫糾結在一起,火舌舌忝舐過的傷疤呈四十五度斜角整齊劃開他的臉,成為他半人半鬼的分明線,難怪他以斗篷遮蔽,不知情的人看了莫不尖駭才怪。
就在她還沒有所舉止時,他想再拉回斗篷,芝隻卻不知從哪生出來的力量,她牢牢扣住他的手。
「不,別自卑。」
「我已經不是無情了。」
「你本來就不是無情。」芝隻的臉龐浮現如夢似幻的陶醉︰「從你在我噩夢中握住我的手開始,我就知道你不是無情人。」
「那是我為了封印……」
「不管為了什麼,我都相信你是愛我的。」嘴角的血絲聚集成血淚,但她依然笑得甜蜜︰「善變是傷心人的面具,無情是斷腸者的哭泣。」
她的手終于得償宿願地貼在他半邊有如被燒壞的陶瓷品的頰,她不模他完好如昔的那邊,而選擇感受他不肯見人的灼傷,他知道她的意思,她由小小的觸踫中傾吐了好多話,好多痴傻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