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寞的一言不發令綠音緊張︰「冷大哥?」
「我不會離開你的,我不會離開你的!」他一連說了兩次,用雙臂圈著她縴弱的病軀,對她保證他的承諾。
綠音此時才真正放下懸疑不定的心,落下淚水︰「我只求你陪我這個瞎子過完最後幾個月,我保證我不麻煩你……」
「綠音!」冷寞斥喝︰「你怎麼說這種話?」
「你有你的生活,不能因為我這個瞎子而耽誤……」她想瀟灑地說,卻發現她怎也瀟灑不起來。
如果綠音看得見,她就能看到冷寞臉上的憤怒和痛苦。
「誰說你是瞎子的?」
綠音慢慢反問︰「醫生說我的眼楮有復明的希望嗎?」
「為什麼?你為什麼不肯來醫院?為什麼我沒早點發現你的不對勁?」
他低低痛心的自責讓綠音哭得更是厲害,但是她強抑未停的頭痛和淚水,模著她熟悉,卻再也看不見的臉龐。
「其實我早就知道自己活不久了,就算我肯來醫院,也沒有任何實質上的幫助,那次的綁架事件只是加快了病情惡化的速度。我一直試著忽略它,想和你快快樂樂地過完我最後的日子,只是天不從人願,我沒想到它來得這麼快……,沒想到它來得這麼快……」
「你早就知道了?那你為什麼不去動手術?」
綠音苦澀一笑︰「我去哪籌那麼多錢動手術?更何況我的存在只是多余的;我活著,只會給慈寧他們添麻煩;我死了,這世界又沒什麼損失,何必滾費錢拖延我的生命?倒不如把錢留下來,替茸茸它們找個好的新主人……」
「我不許你這麼說!」冷寞粗魯地制止綠音心中原先的想法︰「你有沒有想過我?傻綠音,你為什麼不告訴我?我可以幫你,我有錢,我可以讓你動手術,你怎麼這麼傻?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有個三長兩短,你教我怎麼辦?」
綠音低低啜泣︰「你可以再找一個比我好上十倍、百倍、千倍的女孩子,你會很快就忘掉我的……」
「胡說,你怎麼可以這麼想?你是我的妻子,我誰都不要,我只要你,我只要谷綠音!」
「不會的,你不會要一個瞎子當你的妻子。冷大哥,現在說這些都太遲了,我只希望你……能陪我這幾個月,讓我過完這最後……」
「不準你胡說,你不會死的,我不會讓你死的。」冷寞擁著她的手臂,微微顫抖。
「冷大哥,你不知道,有些事是早就注定好了的。我的痛並非來自突然的,而是我先天體質異常,就算我動手術成功,還是會有別的病變產生,我不要你被我拖累一輩子……」
「如果沒有你,我一輩子也快樂不起來。綠音,難道你不知道嗎?」冷寞的聲音听來痛苦非常。
老天,她多舍不得他難過啊!
「你不會死,你也不能死,你要是出事,教我們的孩子怎麼辦?」
他的話震驚了哭泣的綠音︰「你說什麼?」
「傻綠音!」他愛憐地吻著她的發︰「你不知道你已經懷孕了嗎?你懷有孩子了。」
「什麼……我懷孕了?」綠音不敢相信她所听見的。
「所以你不會死,也不能死,我不許你再有等死的念頭,你懂不懂?」
綠音痴愣了好半天。
為什麼會變得這樣?為什麼事情會變得這樣?
「我不能,不能懷孕,那會害死孩子的……我不可以懷孕……」曾經是她求之不得的美夢,如今卻變成噩夢︰「我不能啊!冷大哥,我不能有孩子的!」
她的歇斯底里令冷寞擔憂︰「綠音,冷靜點。」
「我怎能冷靜?我冷靜不下來,我怎麼冷靜得下來?冷大哥,我死沒關系,可是孩子不能死,孩子是無辜的,是無辜的……冷大哥……」綠音情緒不穩到極點,哭倒在冷寞懷里。
冷寞一如往常抱著她︰「不要怕,冷大哥在這,我不會不管你的,你一定要活下去,為了我也為了孩子,你一定要活下去。」
就算要和五界翻臉,就算要違反五界法則,我也在所不惜。
冷寞心中堅定地說著,他所凝視的凝戒,在黑暗中閃閃發光。
※※※
「怎樣?有沒有聯絡到綠音的人?」慈寧焦急地看著芝隻,芝隻歉然的搖頭。
「對不起,我該打的電話也打過了,該找的地方也找過了,綠音的公司說在好幾天前,有個男的打電話去幫綠音辭掉工作,自那天就沒見到綠音再去上班了。慈寧!」芝隻忍不住問︰「綠音到底出了什麼事?嚴重嗎?」
慈寧搖首︰「我也不知道,只是我一直心神不寧……」
「會不會和她男朋友吵架,心情不好四處去散心?」芝隻胡亂猜測著︰「戀愛中的人情緒都會不穩定,或許你感應到的只是綠音的心情也說不定。」
慈寧乏力地嘆口氣,她該怎麼向芝隻解釋她那種不祥的慌亂呢?她所感應到的絕不只是「情緒」,不是這麼簡單的,如果只是單純如芝隻所言,她不會如此失措。
一旁的奕霆睜開眼,朝兩友搖搖頭︰「綠音家里還是沒人,其它地方也都沒有綠音的蹤影。」
「那該怎麼辦?」芝隻亂了頭緒,奕霆也沒了主張。「茸茸不是還在你那嗎?綠音最放不下她的動物朋友,她一定會回來的。」奕霆安慰著眉頭深鎖的慈寧。
「就是因為茸茸它們還在我那,所以我才擔心。綠音不會無緣無故失蹤的,就算她要出遠門,也一定會事先告訴我們,絕不會無聲息地消失的。唉……希望事情不是我想的那樣……」最後一句的嘆息,慈寧沒讓芝頰利奕霆听見。
「對了,慈寧,你不是有綠音家的鑰匙嗎?我們可以先去綠音屋內看看有什麼蛛絲馬跡,說不定綠音留了字條給我們。」芝隻提議。
慈寧遲疑著,她極不喜歡在沒有經過綠音同意的情況下,用綠音交給她的鑰匙,更不喜歡隨便進人家房子翻人家的東西,但是事情緊迫,也顧不了這許多了。
「好吧!」她點頭答應。
※※※
快樂越來越短暫,
幸福越離越遠。
是否我真的不配如此幸運?
時間變得難熬,
甭軍奮斗的感覺好寂寞;
笑容也不再真實,從不知我竟也學會了此生最不齒的虛偽,
老天憐我,
為了他,我願意付出一切
只要他快樂……
別無所求。
冷寞提著剛買的水果和錄音機走入病房,看到的是綠音毫無表情地望著陽光燦爛的窗外,直視著刺目的艷陽卻毫無所覺。
連日來的陰暗終于散去,天也放晴了。只是冷寞和綠音兩個人都不知道他倆的未來,有沒有放晴的一天?
他站在門口,並不驚動她,靜靜地看著她的反應。
綠音伸出手,似要感覺陽光的溫暖,卻徒勞無功,她懸在半空的手緩慢握成拳頭,眼角,滑下了淚珠。
無力地垂下手,她頹喪地靠在床頭,沒有開口。而冷寞將她內心的掙扎看得一清二楚,什麼都沒說,只是心頭百味雜陳。
她得知自己失明,而且復明無望,此後將要生活在黑暗之中,無論白天夜晚,她所面對的仍只是沒有盡頭的黑。她沒有哭喊號叫,沒有尋死尋活,也沒有在他面前提過一句自己喚不回的視力。
她,平靜地接受事實,平靜地听見醫生據實以告的一切——冷寞開不了口,他無法像醫生一樣若無其事地告訴她病情。而她,從頭自尾都平靜得令人心驚,好似她只是得了微不足道,可以一笑置之的小靶冒,而不是足以致命的腦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