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哲已經坐在靠窗的位子上等候,不過,他正凝望著窗外,直到雲妮拉開椅子在他的對面坐下,他才發現她來了。
理哲露出歡迎的笑容,雲妮也甜甜一笑,而且把眸光投向理哲方才凝望的那片燈海,甜甜地說︰「挺好看的,難怪你看得那麼入神。」
「呃,是啊,還不錯。」理哲漫應幾句,然後招手請侍者過來。
事實上,他對那片人工打造的燈海一點感覺也沒有,剛才僅是視而不見兀自發呆而已。他喜歡的是自然天成的,譬如一片樹海或者一片花海,但他生性隨和,沒必要掃雲妮的興。
點好餐,雲妮又興致勃勃地說︰
「其實,這里的燈海還不是最漂亮的,我知道一個地方可以看到很美的星空,同時又可以看到很美的燈海,改天我帶你去。」
理哲差點又隨和地同意;還好,一股不知從何而生的力量阻止了他,一些近日常盤桓腦海的話搶先跑了出來。
「雲妮,我認真反省餅了,我發現,我對愛情其實很無知,直到現在還不明白它是怎麼回事,像我這樣迷糊,也許還不適合談戀愛。」
雲妮的笑容頓時僵住,滿腔熱情全被打碎。她還以為理哲約她就代表沒問題了,她已經準備好要跟他共同經營美滿的未來,想不到……這是拒絕嗎?還是——
「是我太主動、太大膽,讓你討厭我了嗎?」雲妮不死心地追問。
「不,我很高興你說你喜歡我;可是,我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能力公平而對等的回報你,我怕到最後,不但情人做不成,友誼也破壞了。」
鮑平?對等?回報?雲妮不禁瞠目失笑。理哲居然認為愛情是件有付出就該有收獲的事,他對愛情的定義跟他對生意的定義一模一樣,確實十分無知。不過,那也表示他從未真正談過戀愛,從末真正付出過感情。
「你不是交過很多女朋友嗎?怎麼會不明白愛情是怎麼回事?」雲妮不再失望,反而以一種感到有趣的口氣問。
「我是交過很多女朋友,可是,最後她們都很傷心的離開我。過去我不明白為什麼,還怪她們要求太多,最近我仔細回想,才發現她們抱怨得沒錯,我對她們的好確實比不上她們對我的好,連千分之一也比不上;而且我並不是故意的,我也想對她們很好很好,可是,事情總是會變成那樣。」
理哲盡力說明,然而,過去他從未花時間思考、分析過愛情,也沒有謝絕女孩子心意的經驗,這些嶄新的體悟其實還像團亂絲,雖已努力整理,仍不確定是否表達清楚,也不確定雲妮是否听得懂。
「她們離開你的時候,你會傷心嗎?」雲妮又問。
「有點愧疚吧,不是傷心。」
「你會想念她們嗎?」
「不會。所以,也許我是個根無情的人,根本不適合談戀愛。」理哲的神情有著自我懷疑,也有一絲苦惱。
「不對,你只是還沒遇到真愛罷了。跟我交往吧,我會讓你明白愛情到底是什麼。」雲妮綻開燦爛的笑容,胸臆激蕩著高昂的斗志,自信滿滿地望著理哲。
「可是,你是我的好朋友,又是劍輝的妹妹,我不想害你傷心。」理哲依然遲疑。
「你怎麼能肯定我一定會傷心呢?」雪妮不服氣地抗議,臉上笑容未減。
既然確定理哲從未愛過,就沒有任何理由可以令她退卻了。就算飛蛾撲火也沒關系,即使理哲現在還不愛她也沒關系,她一定要也一定會叩開理哲的心門,成為他生命中唯一的女人。
第八章
半夜一點多了,貝嘉還待在工作室,幫靜兒趕插畫。今早靜兒不小心打翻茶杯,把一疊明天就得交給客戶的插畫弄濕了;雖經緊急搶救,還是有十多張損壞了需要重畫。
眾所周知靜兒只信任貝嘉,其他人想幫忙也幫不上,下班後便陸續散去,留下精神支持給貝嘉。
還好原稿都在,靜兒與貝嘉毋須另外構思,對照著復制上色便行了;但即使這樣,也花去許多時間,直到現在尚未完工。
而且靜兒的眼皮愈來愈沉重,視焦開始有點模糊。之前她就熬了兩天兩夜趕插圖,如今雪上加霜,精神自然更加不濟。
一張圖已快完成,靜兒小心翼翼再晝個櫻桃小嘴,眼皮卻不支地垂了一下,手中麥克筆跟著一滑,竟畫成了斜嘴。
「啊!懊死!」一聲驚呼再加一聲咀咒,靜兒懊惱地把圖紙一撕,轉眼撕掉半個多小時的心血。
「別氣別氣,你去睡覺,剩下的交給我。」貝嘉安慰靜兒,並將靜兒桌面的原稿挪來自己的桌上,一肩承擔起工作。
「不行!你好心幫我忙,我怎麼可以自己跑去睡覺?」
「可以的,只剩幾張圖,而且我動作很快,頂多再兩三個鐘頭就能畫好。」
「不行啦。」靜兒想取回原稿,手伸到一半卻被貝嘉拉住。
「別逞強了,你累成這樣,待會兒把曹操畫成關公就完了。我保證讓你如期交差,你現在馬上去睡覺,等全部畫好的時候我再叫醒你。」貝嘉略帶專制地說完,就低下頭繼續工作。
貝嘉的專制倒讓靜兒放棄堅持,靜兒感激地牽一下嘴角,便拖著疲倦的腳步走向沙發。
半夜三點多,插圖終于全數完成,貝嘉叫醒了靜兒,靜兒又恢復神采奕奕,隨後開車送貝嘉返家。
沿途,靜兒的情緒顯得特別亢奮,興高采烈不斷說著話。
靜兒說,貝嘉真是個好朋友,總是無怨無悔、不求回報地幫助她。靜兒說,第一眼見到貝嘉,就有種很特別的好感……靜兒說了很多很多。
不久,仍是半夜,貝嘉剛進家門就旋風似地沖到理哲的房間,用力搖醒呼呼大睡的他。她苦著臉垮著眉,沒頭沒腦說.
「完了!慘了!我怎麼辦?」
「怎麼了?怎麼回事?」理哲被貝嘉的懊喪嚇醒,整個人跟著緊張起來。
「剛才、剛才我幫靜兒趕插書,畫、畫好了,她送我回夾,然、然後,她說她愛我——」
「啊?」理哲愕叫一聲,總算了解貝嘉為何舌頭打結、語無倫次,還不時需要停下來吸口氣。
扁听名字,就知道靜兒是女的,何況,貝嘉曾如數家珍跟他提過工作室的那群夥伴,所以他曉得靜兒就是那個「長得很秀氣,很像陶瓷女圭女圭」的女生,也曉得貝嘉每次加班,都是為了幫靜兒的忙。
「怎麼辦?怎麼辦?」貝嘉煩惱地亂扯理哲的睡褲褲腳,理哲連忙拉住褲腰,以免睡褲不慎被扯下。
「當時你怎麼反應?」錯愕稍退,理哲忍不住有點好奇。
「我呆掉了,我、我、我讓她親了我。」
理哲也呆掉半秒,然後,視線移向貝嘉的嘴唇,懷疑著什麼。
「不是那里,是這里。」貝嘉按一下自己的左臉頰,對理哲的懷疑抱以白眼。
理哲突然很想放聲大笑,急忙假裝咳嗽掩飾過去,努力保持冷靜。
「你平常很伶俐的,應該能輕易應付才對呀,怎麼會嚇呆呢?」理哲還裝出一副替貝嘉扼腕的樣子,好笑的感覺卻強過同情的感覺。
誰教貝嘉不听他的忠告,老扮得陰陽不分?如今吸引到不該吸引的愛慕,實在有點自作自受。
「男生好應付,可是,這次是女生耶,我又沒有經驗,沒當場嚇暈已經不錯了。」貝嘉無意輕視男生,听入理哲的耳朵卻有那種意思。
理哲還听出曾有男生跟貝嘉示愛過,否則貝嘉不會說男生好應付。是劍輝嗎?還是石宇博?貝嘉嘴巴真緊,居然沒對他透露。既然如此,何必十萬火急找他商量這一次?他才懶得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