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丙然跟我擔心的一樣,我是私生女。」
理哲正想找點話安慰貝嘉,誰知貝嘉轉眼又露出笑容,目光發亮地說︰
「這樣更好,我不但有爸爸、哥哥,還多了一個媽媽。」
理哲頓時哭笑不得。貝嘉的樂觀簡直異于常人,她的思考邏輯,一再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只好端起面孔,十分嚴肅、認真地看著她。
「貝嘉,听我說,除非我爸爸親口證實你是我的妹妹,否則我是不會相信的。」
理哲的話像無情的冷風,一下子吹滅了貝嘉眼中的光采。
「你真多疑。」貝嘉不甚滿意地搖搖頭,又妥協地點頭︰「好嘛,那就等爸爸回來,到時候你就不能再否認我們是一家人。」
一家人?貝嘉的用詞教理哲心驚,他擔憂地想到了母親。倘若結果真如貝嘉所言,他母親情何以堪?想到母親可能面臨的傷心與痛苦,他凝重地皺起眉頭。
就在這個時候,他又听見貝嘉遲疑地問︰
「嗯——爸爸什麼時候回來?」貝嘉問完便咬住下唇,表情怪怪的。
或許是他的措辭太傷了她,理哲無奈地猜測,像要彌補什麼溫柔地說︰
「不一定。也許三個月,也許半年……甚至一年。」
貝嘉頓時瞪大了眼,沒料到會得到如此怪誕的答案。
看見貝養的反應,理哲趕緊解釋︰
「我爸媽這趟出國是自助環游世界,好玩的地方就多玩幾天,不好玩的地方就盡快離開,並沒有固定的行程跟時間表;所以我只知道他們不玩個痛快不會回來,並不清楚他們哪一天回來,我甚至連他們現在在哪一個國家都不知道。」
「這麼說——你也沒辦法聯絡上他們嘍?」
「嗯,除非他們主動聯絡我。可惜他們已經說過,要等到回家那天才會打電話通知我去接機。」
很明顯的,貝嘉的錯愕轉為失望。
理哲了解她為何失望,她一定想盡快听到他父親證實她的身分,理哲也祈禱父親心血來潮忽然聯絡他,但他希望听到的卻是截然不同的答案。
「現在,你跟我只能耐心等他們回來。」理哲嘆息似地結論。
貝嘉靜靜看著理哲,嘴唇動了動,想說什麼卻還是沒有說出口。
第三章
一定是月光喚醒貝嘉的。當她睜開眼,只見窗外高懸一輪明月,月光穿窗而入,銀燦燦照亮了康家客房的床鋪,以及仰睡在床鋪的她。
明月之中,恍惚映現外婆慈祥但目露擔憂的臉。
外婆果然有先見之明。外婆曾提醒她不要太樂觀,她卻不以為意,滿懷希望前來,滿心以為父親會展臂擁她入懷,喜孜孜與她共敘天倫之情;結果,她非但未見到父親,心中反而萌生許多糾纏不清的困惑。
表面上,她個性樂觀,而且是無可救藥的樂觀;其實,保持樂觀乃是她鼓勵自口己,同時不讓外婆為她操心的方法。
她做得還算成功,負面的情緒總被緊緊綁住,鮮少干擾她;但是,今天,她第一次體會到自己的脆弱,康理哲的態度輕易粉碎了她的樂觀。失望、懷疑、沮喪簇擁著憂慮月兌韁而出,像可怕的怪獸,張牙舞爪弄糟了她的心情。
她不願意往壞處想,卻不由自主涌現這樣的念頭;陳天才已是虛構,若康啟勛也不是她的父親,該怎麼辦?
雖然外婆疼她如命,沒有父母的呵護到底是遺憾,母愛已不可得,唯一可能的父愛就變成她朝思暮想的渴望。
可是,康理哲——她的哥哥竟然完全否定了她的渴望。
腦中浮現康理哲帶她來客房時,那副腳步沉重、眉頭深鎖的模樣,她不禁嘆口氣。離天亮還有一段時間,她卻怎麼也睡不著了。
再這樣下去,她肯定會憂郁而死,而且是睜著眼死在床上。
那可不行、她可不能出師未捷身先死,起碼也要撐到康啟勛出現。康啟勛百分之……呃……九十九點九一定是她的父親,她不能被康理哲動搖信心。
對,就是這樣。「只要相信!就會實現」,她記起在某處看過的一句話,不斷不斷鼓勵自己。
可是,陰霾仍若隱若現。
啊!翻筋斗吧。每當她感覺不快樂就會沖到草地翻幾個筋斗,就會沒事了。
她立刻下床俯視窗外,草地就在窗下,在月光和庭園燈光的輝映下閃爍著綠意。她的房間在二樓,必須踏出房門、繞過走廊、走下樓梯、穿過客廳、經過玄關再出屋門才能到達草地。
不過,她有個省時省力的方法。窗外長著一棵高高的椰子樹,筆直的樹身宛如長桿,爬桿滑桿是她十分擅長的運動項目,她決定利用樹身下到草地。
她扭開玻璃窗的鎖扣,伸手拉開窗戶——「踫!」窗戶開了,卻因她用力過猛而撞出巨響,撼動了寂靜的黑夜。
理哲就是被那聲巨響驚醒的。當他以為小偷闖入急忙跑向窗邊察看時,心髒差點跳出胸口。
他的房間在三樓,窗戶正好斜對著貝嘉的窗戶,他清楚看見貝嘉爬出窗外站上窄不隆咚的窗台,然後伸長手想去踫椰子樹。
天啊!她會摔死!
「喂!快進去——」理哲緊張大喊,緊閉的玻璃窗隔音太好,貝嘉根本沒听見。
理哲正想開窗,貝嘉已測好自己跟椰子樹的距離,忽然縱身向前跳去,雙手雙腳跟著扣住樹身,如同一只無尾熊。
理哲腦中一片空白,兩只腳反射性地沖向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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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理哲狂奔到椰子樹下,貝嘉卻悠哉地仰躺在草地上,雙手枕在腦後、雙腳閑閑打個交叉。
理哲不知道貝嘉是如何爬下椰子樹的,更不知道她已經翻完筋斗。見她平安無事,他心口一松、雙腿一軟便癱坐在地上。
「你怎麼在這里?」理哲的出現和那副驚魂甫定的樣子讓貝嘉很詫異。
「還說呢!差點給你嚇死。你為什麼半夜不睡覺,卻爬出窗外表演特技?」理哲余悸猶存地抱怨。
以為自己的舉動全被理哲瞧見,貝嘉癟一下嘴,不再隱瞞。
「我想念外婆。而且——你一點也不歡迎我,我好傷心。」貝嘉的聲音好委屈,宛若控訴。
「我哪有?」理哲意外得差點咬到舌頭。
「你有。你垮著臉、皺著居,一副很不歡迎我的表情。」
垮著臉?皺著眉?理哲恍然大悟。
「你弄錯了,我只是、只是——」理哲結結巴巴,不敢言明他是怕父母失和才垮臉皺眉,那樣說等于直指貝嘉是惹事生非的禍源,可能更加刺激她。
「不用騙我了,我明天就走。」貝嘉側過身去,背對著理哲。
「走?你要去哪里?」
「去住飯店或者去租房子,總之,我不會再麻煩你。」
「不準。你人生地不熟,萬一遇見壞人怎麼辦?」理哲斷然說,又安撫著︰「呃……我只是對你說的一切太吃驚,並沒有不歡迎你的意思,你千萬別誤會。」
理哲的誠意溢于言表,似乎打動了貝嘉。
「你真的——沒有不歡迎我?」貝嘉再確認地問。
「真的沒有。」理哲答得直截有力。
「那我不必走了?」
「不必。你喜歡在這里住多久就住多久。」如此的熱誠鐵能說服貝嘉了。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誰知貝嘉竟轉向地面,整張臉埋在手臂間,雙肩還微微顫動。
不會吧?理哲錯愕地瞠視貝嘉,不敢相信自己好話說盡的結果竟是惹哭了她︰但只稍作反省,就明白貝嘉為何不相信他。
因為,從貝嘉出現至今,他一直用力打擊她的希望,拼命排斥她是他妹妹的可能性。如果貝嘉萬里尋找的人不是他的父親,他一定不會潑她冷水,一定會支持鼓勵她。他實在是個自私的朋友,更是個差勁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