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一位穿著白色西裝套裙、長發披肩的摩登女人從廁格走出來。她看到淑賢臉如土色︰「太太,你沒事吧?」
淑賢搖搖頭︰「只是舟車暈浪,謝謝你。」
女人站在鋅盤前洗手,然後用心地補妝,紅粉緋緋,臉上散發著迷人艷光,她正在梳刷著那把亮澤的長發。
淑賢看著鏡里那女人的反映,由一個女人變成兩個,再由兩個變成四個,然後眼前一黑。
女人看到淑賢搖搖欲墜快要墮地,她試圖捉住淑賢的手臂,但結果只能拉住淑賢的衣袖,幸好她仍然能把淑賢拉向自己,並且一抱把淑賢固定。
成德頻頻望著手上的勞力士手表,他見妻子離開了差不多四十五分鐘還未回來,愈等愈焦急。
當他正想叫侍應請人到女廁找淑賢時,淑賢便出現了,而且在她身旁多了一位魅力四射的摩登女士,手上執著一件浴袍。
成德被這個女人的驚艷所吸引。
「剛才我在廁所里差點暈倒,幸好這位太太拉住我,否則我的頭顱可能落地開花。」淑賢猶有余悸。
成德一按淑賢手臂,「你沒事吧!」
「她沒事,但她的衣袖……我在捉緊她時弄破了她這件長衫的袖,真不好意思。」女人說,「不過我已經到我房間取了針線給她。」
「我剛才就是坐在女廁里修補長衫。」淑賢補充。
「我把我的浴泡也帶到女廁給你太太蓋住身子,所以你可以放心。」女人給成德一個燦爛的笑容,眼楮瞇瞇的。
淑賢再補充︰「這位太太是住在酒店頂樓的。」
「謝謝你照顧我內子。」成德說。
「我叫Cynthia,我先生姓徐。」女人一直保持著嬌媚的笑意。
「Cynthia?」成德呆了。
「Cynthia!」一把並不屬于成德的男聲。
Cynthia轉身過去回應︰「George,你怎知我在此。」然後她與男人輕輕擁抱。
終于那男人的目光落在成德臉上,他們交流了一個歡悅的眼神,二人喜上眉梢。
「徐醫生,你好。」
「古成德,好久不見,別來無恙?」
兩個大男人也熊抱起來。
「托賴,哮喘沒有再發作。」成德笑言。
徐醫生壓低聲線︰「我也托賴,娶得意中人,但還是全憑你的那一套梳和鏡,令她愛不釋手。」
兩個女人站在一旁覺得奇怪,相視而笑。
淑賢︰「原來你丈夫就是我丈夫經常提及的救命恩人。」
「噢!迸成德就是你丈夫!」Cynthia帶著欣賞的眼光來打量成德,「那套梳和鏡子就是你買的。」
徐醫生告訴成德︰「我太太一向眼角高,我所買的鑽戒也不能打動她,求婚當天我還以為自己失敗了,誰知臨行前我把那套古董拿出來送給她,她一見鐘情,還大贊我好浪漫。于是,我說若不嫁,我便把它拿走,所以她才就範。」
「當然不是像他口中那樣夸張。」Cynthia叉住腰。「當時我沒有拒絕他,我只是說需要時間再考慮。」
「直到婚禮過後我才敢把真相告訴她。」徐醫生摟住Cynthia的縴腰。「那套古董不是我買的!」
「我應該一早便知那套古董不是你買的,你買的東西從來不合我意。」
「真的嗎?」徐醫生不介意和太太在人前耍花槍,「那麼你為什麼還要嫁給我?」
「因為你好痴心!」Cynthia瞪大眼楮說。
淑賢含蓄的用手帕掩住自己的微笑。
有情人終成眷屬,解答了成德多年的疑問,他覺得分外輕松。
「成德,」徐醫生遞上名片,「美國始終不是唐人地方,所以我回來執業。我現在暫住于跑馬地朋友家里,但我的醫務所在尖沙咀區。」
Cynthia的父親替女婿疏通了幾位政府官員,當然也花了一些錢,牌照就是這樣弄回來的;貪污是六○年代香港的特點。
「你們不是在半島住嗎?」成德記得淑賢說Cynthia是住在半島頂樓。
「狡兔有三窟。」徐醫生解釋,「因為今年的雨災令港島經常封路,所以我們亦在半島頂摟留了一間房子,免得封了路我便不能回醫務所。」
「George,」Cynthia挽著丈夫的手,「成德太太剛才暈倒,不如你替她檢查一下。」
「好吧!」徐醫生望望手表,「成德,老婆的話一定要順從,知道嗎?我老婆說你老婆身體不適,但現在我們有約,就請你太太明天來我醫務所。」
Cynthia對淑賢說︰「病向淺中醫,你明天記緊來!」
與徐氏夫婦重遇,為成德和淑賢平淡的生活帶來一個很大的驚喜。
這晚上,二人各有各的在床上輾轉。
「成德,」淑賢說,「徐醫生和Cynthia可說是男才女貌,天作之合,他們好恩愛,徐醫生也很听太太的話,真開通。」
「嗯。」成德把手枕在頭上。
「今天的重逢多巧合,徐醫生當年救了你一命,而Cynthia今天又救了我一命。」淑賢說。
「Cynthia怎算救了你一命呢?」成德糾正,「她只是扶你一把而已。」
「但總算是個恩人。」淑賢說,「你說Cynthia漂亮不漂亮?」
成德沒有回應。
「你睡了麼?」淑賢坐起來看成德,「為什麼不答我。」
「朋友妻,不可窺,我怎可以對朋友的太太評頭品足?」
「你說得對,」淑賢說,「那麼明天我不到徐醫生醫務所讓他檢查了。」
「為什麼?有病不看醫生?」這次是成德坐起來。
「你說朋友妻,不可窺嘛。」淑賢認真地說,「你也是徐醫生的朋友,那麼我便是朋友妻,而且,我覺得給陌生男人檢查可能會很尷尬。」
「你怎可以不去?答應了人家便要去!」成德更認真。
「到底你是因為答應了徐醫生,還是著緊我才叫我去見他?」淑賢戰戰兢兢的問。
「你真過分!」成德大被蓋過頭。
「別生氣。」淑賢畏懼地說,「我只是在呷徐醫生的干醋,從來我也不會見到你像今日在半島酒店時那麼心花怒放,為什麼你對朋友比對太太還熱情?」
「淑賢,你有沒有發現近來你很情緒化,一時郁郁寡歡,一時心花怒放,一時無理取鬧,你的溫柔去了哪?」成德帶點怒氣。「你還是看看醫生吧。」
淑賢不敢再說話,莫非人不可以有情緒的嗎?
「睡吧!」成德最後還是抱住淑賢,吻在她臉上,「別傻!我當然是最著緊你身子,你是我老婆嘛。」
「明天我會去,你放心。不過,如果可以不渡海,我便不會每一次過海也暈浪,即使是由香港步行至九龍我也願意。」淑賢說。
「終會有一天我們不用渡海也能由灣仔往尖沙咀。」成德輕輕拍著妻子的背。「不要再胡思亂想,睡吧!」
淑賢很快便忘了剛才的對話,呼呼入睡。
三日後,成德在辦公室收到徐醫生的電話,「成德,你太太要我和你說,你快做人父親了。」
成德歡喜若狂︰「真的嗎?」
「淑賢的化驗報告顯示,她已懷了三個多月身孕。」徐醫衷心地,「恭喜你。」
「多謝你。」成德不知怎樣應對,「徐醫生,有空的話,我想請你和尊夫人來我家吃飯,淑賢的廚藝不錯,到時我們也可以再下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