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對不住!」
如綿似絮,如雲似泥,真是絕佳的觸戚。
老天!他在想什麼?郎焰羞愧,詩曉楓卻是臊紅著臉垂下頭,無言以對。
當然無言以對了,人家又不是故意的,也說了「對不住」了,她還能說什麼?
說沒關系嗎?
「不打了!」郎焰滿臉惱色,將方才一不小心「做錯了事」的手擱在身後。
老人哼口氣,滿臉無所謂,「不打也打了,既已出了手就是違約,回去乖乖受懲吧。」
「我自會回去,你先放了她。」
「笑話!」老人冷嗤,「你又沒贏我,感什麼讓我放人?」
「如果你沒用那賤招……」郎焰滿臉不齒神情,「我可不會輸。」
「什麼叫做賤招?」老人搖頭不同意,「輸就是輸,贏就是贏,丫頭和你,都是老兒的囊中物,你還想跟我討價還價些什麼?」
「郎意童,這麼久沒見面……」一道冰冷的老婦嗓音由竹林下傳了上來,「你依舊是潑賴兼死不要臉。」
那聲音雖是久已未聞,卻依舊熟悉得讓竹上老人原是得意的惡笑嘴臉瞬間隱去,他沒敢往下瞧,只是移近了郎焰低聲問。
「這……這老太婆怎麼會出現在這里?」
郎焰低頭,覷見了竹林里的詩心兒。
「笨叔公,你打暈了頭嗎?為了找我竟然下知早已踏上人家的地盤?你手上抓著的是人家的佷孫女,想要人家不出現,會不會難了點?」
老人訝然,頭一回認真地審視起自個兒手上的那只「肉盾牌」,一視之下,果真在眉宇間找到幾分熟悉。
「這丫頭……真是『豆腐西施桃花心』詩心兒的佷孫女?」
郎焰回覷老人,淡淡的開口,「叔公指的是豆腐『老』西施吧?沒錯,她正是詩前輩的佷孫女。」
一句話嚇松了老人的手。
驀然從高處墜落,詩曉楓嚇得張開口,但還沒來得及尖叫就已讓一道勁風撲過來將她接牢,她還沒睜開眼,便已知道是郎焰,相識雖短,她卻已對他生起信心,她可以相信他,相信他是不會讓她有事的。
「哎呀呀!小子也不早點說,惹熊惹虎莫惹詩家豆腐女……小子,叔公有事先行一步,你隨後跟上……快滾回來!」
郎意童飛速離去,瞬間無影,沒命似地逃之夭夭去也。
在他身後的郎焰拱高雙掌向詩家二女告罪,扔了句「叨擾」後,不再多語亦飛身離去。
被遺下了的詩曉楓,一雙美眸直望著遠方,沒聲音。
「詩二姑娘,妳過來瞧瞧,這是啥子豆腐腦?」
「老詩記豆腐行」鋪子里,有桌客人皺緊眉頭,大聲嚷嚷著。
「莫慌,莫惱,我這就來瞧瞧。」
接過大姊的活兒成為新任跑堂的詩家二姑娘詩曉桐,一邊出聲安撫,一邊笑嘻嘻地跑了過來。
詩曉桐面色雖然和善,肚子里早已火冒三丈,哼!開鋪營生就這點麻煩,三不五時總會有人挑挑小毛病、找找碴的,藉此證明自個兒有多麼重要,好像不會挑毛病就不是個懂吃的老行家了。
「沒錯呀!」她將眼前的豆腐腦巡了一遍,叩了叩桌上的清單,「馬大爺的是花生,楚二哥的是紫糯,小七弟弟的是紅豆薏仁,都沒錯呀!」
「表面看來沒錯,可一進了嘴,滋味可錯得離了譜。」馬大爺咕噥。
「怎麼會離了譜呢?」
詩曉桐不解地端高豆腐腦,湊進鼻尖嗅聞著。
「這豆腐腦是今兒個才推磨蒸煮,水洗掐揉,算準了最佳的時辰讓它凝固成形,香滑潤口,綿中帶蜜,柔中有勁,外表似玉,內層如雲--」
「夠了!二姑娘,別說那麼多了。」馬大爺打斷她滔滔不絕的話頭,「妳自個兒嘗一口就知道了。」
「我?!」
詩曉桐訝然地指著自己,見點方點頭,她拚命搖手。
「這一碗是馬大爺的,我嘗?呵呵,這不太好吧?」代客嘗食,可不是老詩記的經營手腕。
馬大爺擺擺手,「我不介意,妳嘗,嘗了就會知道咱們不是來找碴的。」
見對方堅持,她乖乖啜了口,繼之瞇了瞇眼,咂了咂舌頭,手忙腳亂地拿了端盤過來,將三碗豆腐腦放到盤上。
「對不住!對不住!我立刻給三位客倌換過……」
詩曉桐一邊鞠躬哈腰,一邊掀開簾子,往鋪子後方的廚房走去,嘴里嘀咕著。
第4章(2)
「唉,怎麼會這樣?甜的豆腐腦成了咸的……難不成是大姊將鹽當作了糖……」
一到了廚房里,詩曉桐失聲尖叫。
「啊!大姊!妳……」
尖叫聲沒驚醒當事人,卻將原在櫃台里算帳的詩谷懷給喊了進來。
「二丫頭!」他將手指抵在唇上噓聲,「輕聲點,怎麼回事?有人找妳麻煩嗎?」
「沒錯!就是有人在找我麻煩,爹呀!」
詩曉桐將端盤摔下,用手指著那坐在桌前,正為豆腐腦添料的詩曉楓。
「你瞧姊那副模樣,失魂落魄的,莫怪人家要說咱們的豆腐腦走了味了!」
詩谷懷看過去,只覺怵目驚心。
他那寶貝大女兒正在……正在為豆腐腦添料加醬,她她她……一邊手上忙著活兒,還一邊……掉眼淚。
她手上並未歇下規律動作,隨著她的移動,眼眶里的淚水也就一滴一滴地掉入那些碗里,為詩家出了名的豆腐腦,改變風味。
唉,莫怪客人要跳腳,連他看了都要嚷咸了。
快步奔上前,詩谷懷將大女兒扯到一邊,這才饒過了那些豆腐腦。
他這一扯,終于把詩曉楓給扯醒了過來。
「爹,您怎麼進來了?外頭不是正忙?」
詩谷懷嘆口氣,伸掌揉揉女兒的肩頭,「大丫頭呀,算爹求妳了,回回神吧,妳這樣叫爹還怎麼有心思做生意?二丫頭,小三、小四呢?」
詩曉桐也嘆了口氣,瞪著姊姊無神的一雙大眼楮,「她們今兒個學堂里都有課。」
「那妳就委屈點,里頭外頭全讓妳跑,別忘了順帶記記帳,真忙不過來時,再去喊隔壁的姜大娘過來幫手,咱們按時計酬。」
詩曉桐沒好氣地睞了姊姊一眼,掀簾往外走,「忙我可不愁,可是爹啊,您得趕快讓大姊變回原樣吧,要不咱們都快跟著她一塊發瘋了。」
注視著妹妹的背影,詩曉楓滿懷不安。
「爹,您干嘛阻著不讓我干活?要不,我去幫忙記帳吧,曉桐只有一個人,你讓她怎麼忙得過來?」
記帳?讓這失魂落魄、中了蠱的丫頭?
「千萬不要!」詩谷懷大喊,他可不想讓這祖傳三代的鋪子關門大吉!
「妳呀,目前什麼都別給我想,專心地把妳的病傍我治好了再說!」
「病?」詩曉楓眼神迷惑,「我病了嗎?」
詩谷懷瞪大眼楮,沒好氣地說︰「丫頭,妳知道妳常會不自覺地掉眼淚嗎?」
掉眼淚?!
詩曉楓還是不懂,她抬手模腮,赫然觸著了一手掌的水。
城外翠竹茅廬。
廬後一條小溪,廬前一方小院,雖是簡陋樸拙,卻又處處風雅。
溪畔石上一個男人,溪中水里一個少女,陽光灑下,銀光破碎成千絲萬縷落在溪里,少女興致不錯,笑聲鈴鈴,她卷高著褲腳,一雙玉筍似的白女敕足踝,佇立在沁涼的溪水中央。
「快下來陪陪人家嘛!」
少女嗔喊著,一對淺淺的小梨渦綻現在唇畔,更添清妍麗色。
男人沒心情,目光眺望著遠方,緊鎖著的一雙劍眉不見松下。
「嘿!」少女嘟高艷紅唇瓣,用玉足踢高了溪水。「你睡著了嗎?」
男人回過神來,無奈地伸手拂去黑發上的水珠。
「別鬧了,紫紫,我在想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