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一九九五年一月,洛杉磯。
「把她架到床上去!」一個老人站在屋里的陰暗處,聲如洪鐘地命令道,嚴厲的喝叱聲不斷地在室內回蕩。
老人話一畢,四個硬漢面有難色地朝靠在窗前的女子移去,慢慢地……女子原本就已夠蒼白的臉龐,在此時變得更?青綠,在昏暗的燈光下,顯得無助可憐。
「你們再踏前一步,我就往下跳!」她顫巍巍的直喘著氣,眼底閃爍著令人不敢忽視的堅毅,教那些步步逼近的大漢們遲疑地停下腳步,面面相覷的定在她面前。
「小姐──」他們四人異口同聲大喊道。
「你們還愣在那里干什麼?把她架到床上去,我就不相信她敢跳樓!」老人面紅耳赤的拿著拐杖直敲著地板,額頭和雙頰的皺紋隨著他升高的忿怒,更加的深顯。
聞言的女子落寞地微勾起一抹淒楚的笑容,空洞的眼眸滴下了淚珠,順頰滑入嘴角。
「為什麼──為什麼連我肚子里的孩子,你也不放過?他是我和爵頓唯一的聯系,也是你唯一的孫子啊!」
「夠了!只要我活著的一天,我就不承認你月復中的私生子,倒不如趁現在把他打掉,免得招來禍害!」
梆石鐵石心腸地截斷他女兒的哀求,人如其名地毫不動容,他頷首示意,命令著手下。
她,嬙旃咬緊雙唇,忽然深吸口氣,毫不猶豫的抬起她修長的雙腿,攀登上窗台,所有數月來忍淚吞聲的哀緒,全都在這時候回眸傾泄而出。
嬙旃欲狠心躍出窗外時,原本松放的雙手卻突如其來的被緊緊箍住。她猛然睜開緊閉的雙眼,這才恍然大悟,原來窗外牆壁上早已躲藏著父親的手下,等著她準備躍身一跳之時,好來個及時攔截。
嬙旃全身猶如被電擊般僵住半晌,但不一會兒便不顧一切地嘶喊著,仿佛用盡了畢生的力氣,拳打腳踢地抗拒趨前攫住她的人。
「放開我!不要傷害我的孩子──不要,求求你們──」
她拼命地嘶喊著,緊緊環住自己的月復部。在短短幾秒里,她便被?架到冰冷的床上,修長的雙腿硬生生地被扳開、扣住,呈大字形。
梆石無言地踏前一步,讓刺眼的照射燈直射向他,臉上毫無愧疚之色地低頭審看嬙旃,道︰「是你逼我這麼做的!既然你不願?我對付他,那麼我也只好傷害你和爵頓的孩子,一樣可以達到目的。哈──哈!」他狂笑之後,便抬頭與一直站在他身後的男子說道︰「歐醫師,這兒就麻煩你了!」
歐醫師諂媚哈腰,點點頭,急忙的說︰「這你就別擔心了,但──依令千金的個性,我很難執行手術啊!」
他瞄看躺在床上掙扎拗扭的身軀,一滴晶瑩的淚珠就這麼隨著她的激烈吶喊而掉落。
「少嗦,扣住她!」葛石怒斥道。
「是──是!」歐醫師拿起冰冷的金屬器踫觸嬙旃大腿內側之時──「我答應──我答應哪!」嬙旃淚眼漣漣地狂喊著,嘶啞的吶喊聲,迅速傳入寂靜的夜空。
「你──不後悔?」葛石踏前一步,面帶笑意地低頭問道。得到嬙旃僵硬的語咽示意後,他使眼色命令歐醫師收起墮胎刮搔器。
「很好,這才是我葛石的女兒嘛!你在這好好休息,既然你已答應我,我也就放心嘍!明兒個我再告訴你要怎麼對付爵頓。羅司。當然啦,對你月復中的孩子,我會信守承諾不再傷害他,畢竟這是我們交換的條件和籌碼啊!」
梆石邊說邊笑著揚長離去。這時房中僅剩下嬙旃一人,氣若游絲的呼吸聲帶著絕望、辛楚的氣息;她動也不動地癱躺在床上,任由自己的思緒狂亂不斷的漂浮……漂浮,直到眼前浮上爵頓那張冷酷、英俊不凡的臉龐時,她才控制不住心力交瘁,使得痛苦哽咽的哭聲,終于不堪苦澀而釋出。漸漸地,回憶攀上了她疲憊的思緒,伴隨飲恨的啜泣飄得好遠、好遠……
第一章
忽高忽低的歌劇聲宏亮刺耳地環繞著這僅十坪多的小套房;它雖小,但卻布置得清淨雅致,清楚透露出主人的典雅風格。
「你真的要回台灣,不多作考慮?」抱著枕頭坐在床上的璃晨百般無聊、興致缺缺地盯著電視熒幕,眼角卻不時掃視著嬙旃,漂亮的大眼隨著她忙碌的身影溜轉,忽左忽右。
嬙旃縴細的身形微遲疑了一會兒,但不作任何回應,繼以收拾衣服的行動來表示她堅決之意。
「姊,你是不是有點意氣用事,多給爸一點時間,讓他接受你,並且對外承認你。」
嬙旃驟然關上衣櫥,赫然的「踫」關門聲輕易截斷璃晨不甚確信的話。
「沒有用的!你做了他女兒二十年了,難道還不了解他的個性?多給他一點時間?打從我出生到現在,二十五年的時間還不夠嗎?」她略?激動地大聲喊道,但看見她妹妹漂亮的臉兒繃得緊緊的,平時無憂無愁的雙眼,如今卻盛滿了焦慮。嬙旃雙唇微抿,雙手搗著懊悔的臉龐,靠坐在她妹妹的身邊,說︰「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
「我知道你現在的心情跟處境,但我就是舍不得你啊!在你來洛杉磯的這段期間,是我最快樂的日子了。」璃晨微哽咽地說道,並且頭斜靠在她姊姊的肩膀上,真摯懇切地呢喃著︰「不論爸是不是承認你這個女兒,你永遠都是我的姊姊!」
嬙旃聞言不禁鼻頭漸酸,緊緊握住妹妹的雙手,享受這僅剩的親情。
她──柯嬙旃,從小就生活在被人譏諷為私生女的陰影下,所謂的父愛,在她的觀念中也只是一個寒薄堪澀的名詞罷了。
在她活了二十五年的歲月里,雖不是在父親的羽翼下成長,但母親一人身兼父職,嘗盡風風雨雨的辛酸,只有讓她們這對母女更?堅強。但上天跟她開了一個大玩笑,竟然連她母親的生命也奪去了。舉目無親的她身處在人情淡漠的大都市,備感無力與無助孤單。
每當黑夜來臨,華燈初上,家家戶戶人影幢幢,歡聲嘩笑從那窗戶、牆壁貫穿而入時,那種觸心的寂寞,無不刻入心坎里。
那時的她還能想到誰呢?該找他嗎?找那位從不曾正眼看過她,連見面次數用十個手指頭來數都數得出來的父親嗎?嬙旃心中極力地排斥、拒絕,但每當心意一定,母親的諄諄遺言卻不時盤旋在她腦海,連抵抗的力量也喪失殆盡,于是這促使她辭掉台北的工作,毅然決然地飛到地球的另一端去尋找她要的答案。
當然,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她抵擋不了璃晨一再的催促,一天一通越洋電話就已經夠駭人的了,更何況這大小姐可是一天來個十幾通,但最糟糕的是她可不管什麼時差問題,三更半夜電話鈴響,早已不是什麼稀奇的事了。
嬙旃摟緊璃晨,思緒再度飛回前個月與父親見面的情形,如果非得要筆墨來形容的話,大概就只有‘心灰意冷’這四字形容得最貼切!
「老爸!小甭女今天可終于忍不住來投靠你了!」
在嬙旃被佣人引進葛家豪宅大廳時,前腳才剛踏進去,一陣冷嘲熱諷的笑聲,有如一巴掌狠狠地掃過她雙頰。她咬著牙,盡避胸中積滿了怒意,但臉上仍不露出痕跡來,冷靜過人地與她同父異母的哥哥葛際航冷眼對峙。
瞧出她眼底的怒意,反而更讓葛際航喜孜孜得露齒而笑,畢竟能惹得她眼里冒火可不是簡單的事。以前任他再怎麼激、怎麼苛,她可都不甩他一眼,但那都已是好幾年的事了,他已不是未出社會的小毛頭,而她也不是小女學生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