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為什麼要檢那只小狽?」
「因為那只小狽和你一樣可憐……」
劉英豪說這句玩笑話,只不過是想逗逗金薇亞罷了,誰知道金薇亞情緒正低潮,听見這句話,先是茫茫然地愣了一下,然後沉默不語,接著就做出了揩淚的動
「怎麼啦?你哭了?我只不過是說句玩笑話想逗你開心嘛!快別哭……」劉英豪趕緊賠罪,耐心地哄勸。不料愈是有人安慰,金薇亞就愈哭得傷心,她的肩膀因為抽擂而抖動得很厲害,劉英豪見狀,趕緊把車停靠在路旁,輕輕拍撫著金薇亞的背。
「你哭得這麼傷心,到底是氣男朋友罵你,還是氣我說話逗你?」
「都不是,我只是氣我自己,有時候我好討厭自己
「你長這麼漂亮,為什麼要討厭自己︰「
「你不了解,我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做,人家才會喜歡我……」
「你只要乖乖的則哭,我就會喜歡你。」
「可是我又不需要你喜歡找……」金薇亞愣了一下,她抬起臉來,從模糊的淚光中呆望著劉英豪,剛才激動的哭泣情緒,慢慢緩和下來。
「為什麼?」劉英豪一臉認真地問。
「因為……」金薇亞遲疑著,她並不討厭劉英豪,所以不想說話刺傷他,只好胡亂扯話來敷衍︰「因為我很壞!」
「我又沒說我人很好。」
「我不是溫柔賢慧的好女人……」
「我也不是什麼體貼細心的好男人。」
「我曾經交往過的男朋友,他們最後都不肯娶找
「我曾經跟一個女人訂過婚,後來她寧可嫁給超市的店員,就是不肯嫁我。」
「我覺得自己歷盡滄桑……」
「歷盡滄桑更有價值,丫頭,我開當鋪所以知道,有些東西就是因為年代愈久,所以價值更高……」劉英豪說話時,眼里閃著執著的光采。金薇亞倒忘了他是當鋪老板,一時找不到話說,傻傻地停在那兒,連哭泣也忘了。
「跟你說一件我一直覺得很丟臉的事,我高中畢業後,連續三年考大學竟然都落榜……」金薇亞忽然想起這件陳年往事來。
「我跟那只小狽都沒上過大學,你仔細看清楚——我們的臉到底去了沒?」劉英豪故意用著慎重嚴肅的語氣說話。
金薇亞被逗得忍不住破涕為笑,她回頭著一眼趴在踏氈上的小花狗,小花狗乖巧地倦在那兒,卻因為身體淋濕而發抖著,金薇亞感受到小狽因為寒冷而痛苦,劉英豪似乎也發現了這點,因此他轉動方向盤,把車重新開到車道上,住回家的路出發。金薇亞靜靜望著車窗外雨絲紛飛的夜都市,她並未因此就喜歡劉英豪,但最起碼,她覺得自己真的不討厭他……
第二天,雨停了,陽光依舊燦爛,金薇亞照常去上班,市區里車潮擁擠,停車位不好找,她總是把車子停得老遠,然後要走上一段路才能到達公司。當她經過劉英豪的當鋪門口時,她特意向里面張望了一下,那種感覺和以前不大一樣,她稍一駐足,當鋪的布簾底下,忽然就鑽出一只小花狗來。
小花狗搖著尾巴走來逛去,它嗅嗅金薇亞穿高跟鞋的腳,又跑回布簾內,嗅嗅簾內那雙穿拖鞋的男人的大腳。金薇亞抬頭一著,劉英豪雙臂交抱,正哈欠連連地走出來,一臉剛睡醒的惺松模樣,原來他每天忍睡早起,為的只是要目送金薇亞路過去上班。發現了這個秘密的金薇亞,忍不住對他回眼一笑!從此每天下班後,她常常停留在劉英豪的當鋪門口,逗著那只小花狗玩……
日子也許曾經擁有過一段平靜的歲月,直到後來有一天,金薇亞忍不住想把劉英豪和雨夜小花狗的故事,說給麥玉霞听,于是她們再度相約去「月光河咖啡館」喝下午茶。
六月的陽光熱情如火。那天,金薇亞隨便穿了件黑色T恤和藍色牛仔褲,出門前甚至沒抹粉底,只沾了點口紅在唇上,就連那頭半長不短、許久沒燙的頭發,也只是輕經地扎個馬尾巴。然而,麥玉霞呢?
麥玉霞一如往昔,仍舊是一身風味古典的手染衫裙
淡雅的紫色麻紗質料,腰間系著手工編織的飾帶,那頭不食問煙火的長發,依然直溜溜地飄揚在肩畔。所不同的是,如今的麥玉霞,耳垂下蕩著一副精巧的紅珊瑚耳環,手腕間多了一對鏤刻著藝術圖案的魚骨手鏤,她臉上濃淡適中的彩妝和荷紅色唇膏,使她看起來有著神采飛揚的好氣色。
金薇亞有點後悔沒刻意打扮就出門,這陣子,她的日子確實過得有點懶散,當她自以為在感情上歷盡風霜之後,回頭著麥玉霞,想不到這些年來,麥玉霞一點改變都沒有,甚至遠比以前更加容光煥發。金薇亞一邊輟著咖啡,一邊把倩人節雨夜和那只小花狗的故事,加油添醋在麥玉霞面前搬弄一番,她以為麥玉霞能輕易地轉出故事的精采處,並且像從前那樣流露出羨慕的眼神,說幾句贊嘆的話來。但是,麥玉霞沒有,她只是靜靜听著,听完之後,她用心沉默了好久才開口說話︰
「薇亞,我覺得你永遠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只想到如何滿足自己的,展示自己的存在,從來不肯關心,也不在乎別人的感受!」
「這個世界,不是每個人都這樣嗎?我只不過和大家一樣罷了!也許……也許你活得比較清高,但總不能因為這樣,就要我在你面前表現出一副自慚形穢的樣子吧?」
「我不是這個意思……」麥玉霞苦笑。
「無論如何,我還是很重視你這個朋友,你是我這一生到目前為止,所結交到最有內涵、也最值得信任的朋友。也許以前我曾經說過一些很膚淺的話,也做過一些很愚昧的行為,但那不表示我這個人除了那些——那些可笑的表現之外,內心就沒有其它東西了,你知道嗎?這陣子我也想了很多事情,無論想得透、想不透,那些念頭都存放在我的腦海里,我覺得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會有興趣想知道我的想法,就算有人想知道,我根本也說不清楚,因為我每次想表達一些比較深刻的想法時,說來說去總是頭腦亂紛紛,不是腦海中那些念頭突然跑掉了,就是反反復覆,不知所雲,最後連自己都忘了原本想說的是什麼,就像現在這樣……」
金薇亞突然把話停住了,她看著麥玉霞,承望著麥玉霞能從她的話里,多少轉出一點意涵出來,因為表達那些抽象的思維,對她而言,可真是有點困難,而最令人感到無奈的是,有時連要察覺那種困難的原因,都非常不容易。
可是,麥玉霞沒說什麼,她只是靜默著,並且緩緩把視線移開,不肯和金薇亞相對視。金薇亞對麥玉霞的冷漠態度感到疑惑不解,經過一段尷尬的沉默之後,麥玉霞忽然轉過臉來面對著她,金薇亞以為麥玉霞有什麼重要的話要向她宣布,沒想到麥玉霞卻提議散步到美術館附近看鴿子。
美術館附近的公園大道上,市政府在那兒養了一大群白鵠,棕櫚樹上有人工築造的可愛鴿屋,專供鴿群棲息。每到午後黃昏,成群的白鵠飛集到棕櫚樹下的翠綠草地上,等待人們的喂食。當麥玉霞引領著金薇亞來到白鵠聚集的草茵前,金薇亞不禁眼楮二酌,她從沒想到這個紅塵滾滾、景觀單調的城市角落,竟有著這麼一群美麗自由的白鴿存在,她好奇地蹲在鴿群里,伸出手指想觸模白鴿,白鴿不畏人,也好奇地接近她,但是白鴿看她手上沒食物,便又往別處去覓食。金薇亞覺得有趣極了,她抬頭著麥玉霞,發覺麥玉霞靜靜站在一旁,正冷眼旁觀著她逗弄鴿子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