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賢文當機立斷地將渾身發抖的芝蘭抱起,「別怕,我在這,我們進屋去。」話音未落,只听轟隆一聲,好似一座山生生由中間裂開一般的巨響,客棧里打斗的人剎時都停了下來,緊接著巨響過後,一聲怪異的長嘯夾雜著陰風接踵而來,客棧的大門窗戶剎時被狂風吹開, 啪作響。
罷剛還生死相搏的人,此刻卻怔怔地望著四周,眼中露出驚恐之色。客棧的四周不知何時彌漫著一股腥騷之氣,詭異淒厲的嘯聲一聲接著一聲,好似就在客棧的上空盤旋著。
客棧里的人們都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膽子稍微大一些的人聲色俱厲地向四周大吼道︰「誰?出來,不要在那裝神弄鬼,我已經看見你了……」但額頭上滴落的冷汗卻泄露了他的恐懼。
然而抱著芝蘭的趙賢文卻皺了皺眉頭,與他人臉上相反的並無驚恐之色,抬眼看著西北方向,微眯著眼中閃出一絲精光。
芝蘭卻只是一柔弱女子,受了如此驚嚇沒有立即暈倒已是奇跡了,一手緊張地抓住賢文的衣襟,一手捂住口鼻,好難聞的氣味。眼楮驚恐地瞪大,驀地放開手大叫起來,「賢文,鶴兒,鶴兒還在屋里。」說著就要掙開賢文的懷抱,驀地,只覺眼前一陣發黑,接著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芝蘭睫毛輕輕顫動,慢慢地睜開眼楮,亮光刺入眼中,她不適地又眯起眼楮。
「娘,娘,娘你醒了。」鶴兒撲到芝蘭的身上大喊大叫。
「鶴兒。」芝蘭抬起手,想模鶴兒,卻發覺全身無力,連說出的話都是嘶啞的。
「爹,娘醒了。」鶴兒回頭大喊。
趙賢文快步走了過來,將芝蘭扶起,「芝蘭,好些沒有,還有哪里不舒服?」
芝蘭揉了揉仍然有些暈眩的頭,慢慢說道︰「沒什麼,就是渾身沒力氣。」抬起眼,天空是藍的,遠處是郁郁蔥蔥的山巒,天已經亮了。咦!她終于察覺出不對,眼光一掃,她這是在外面,露天席地,身下躺著的地方是一塊寬大的木板。
微微一轉頭,接著瞪大了雙眼,客棧……
昨夜雖是夜晚投宿,看不清客棧全貌,但也絕非現在這樣只剩幾截殘木的廢墟,「這……發生什麼事了?」
「爹爹說昨晚上發生地震了。」鶴兒歪著小腦袋說道。
地震?怎麼可能?她昨晚雖暈過去了,但之前那怪聲,那氣味……她看向趙賢文。
趙賢文微微搖了搖頭,只道︰「我醒來後便是現在這樣了。」原來賢文也暈倒了。
芝蘭在趙賢文的攙扶下站了起來,「其他人都哪去了?」
「可能是離開了吧。」
「咦!那邊好像有人。」芝蘭指著前面那塊石頭說道。
「哦,那是客棧的老板跟伙計。」趙賢文道。
芝蘭看著面前殘破的景象微微嘆了口氣,真是可憐啊!開客棧本是為了賺錢,如今卻發生這類事情,但話又說回來,昨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呢?
「賢文我們的馬車……」那些只知打打殺殺的人會不會搶走他們的車啊?芝蘭突然間想到。
「放心,馬車還在,你覺得身體好些,我們就趕路。」
「我沒事了,還是趕路吧。」還是盡快離開這個是非之地為好,雖然此刻陽光明媚,可她總覺得這地方露著一股陰森的邪氣。
「那好,我去把馬車駕過來。」趙賢文道,「鶴兒,你陪著娘,不許亂跑。」
第1章(2)
趙賢文去駕馬車的功夫,芝蘭模模懷里的銀子,猶豫了一下,對鶴兒說道︰「鶴兒,扶著娘到老板那邊去。」
「好。」鶴兒乖巧地應了一聲,扶著娘親走了過去。
芝蘭看著垂頭坐在地上的老板與兩個伙計,由懷中取出一些碎銀說道︰「老板,這些銀子就當我們住宿的飯錢吧……不要過于傷心,客棧沒了,可以再建,只要人活著就行啊……」驀地,芝蘭頓住口,驚呆地看著一臉茫然的客棧老板。
老板慢慢地抬起頭,滿臉呆滯看著芝蘭的方向,但細看就會發現,他混濁露出驚懼的眼中根本沒有焦點,口中喃喃低語。顯然神質已經有些失常了。昨晚究竟發生了什麼可怕的事情?
芝蘭驚呆過後,微微俯,才听清老板在說些什麼。
「妖怪,吃人的妖怪,一口一個,所有的人都被吃掉了,被吃掉了……」
芝蘭仿佛是想起什麼,扔下手中的碎銀,臉色慘白,拉起鶴兒的手,「鶴兒我們走。」
恰巧,趙賢文將馬車趕了過來,上了車,芝蘭催促賢文快快離開這里。期間一直緊緊地抱著鶴兒,神色不寧,直到馬車走得遠了,芝蘭的臉色才稍見好轉。
「芝蘭,你臉色不好,是不是不舒服,先躺一會兒吧。」趕車的趙賢文說道。
芝蘭咬了咬唇,露出劫後余生的眸光,猶豫了一下說道︰「賢文,是妖怪,昨晚一定是妖怪。」
跋車的賢文突然轉過頭,「別胡思亂想,這世間哪有什麼妖怪,別自己嚇自己,瞧你的臉都白了。」
「娘,什麼妖怪,什麼妖怪。」一旁的鶴兒瞪大眼楮好奇地問道。
芝蘭沒有理兒子,只是驚恐地對賢文說出心中的疑惑,「可是,昨晚那可怕的聲音,還有氣味,還有昨晚那麼多人都沒了,老板說都被妖怪吃了。」
賢文突然將馬車停下,回手將芝蘭攬進懷里,柔聲道︰「好了,別怕,沒有什麼妖怪。」察覺到他說妖怪兩字時,芝蘭的身體抖了一下,賢文將她虛軟的身子抱緊,眼神閃過一絲復雜的神色,接著哄道,「不要怕,沒有什麼妖怪吃人,我們一家三口現在不是好好的嗎……」
「可那些人……」
「那些人只是先我們一步離開了。」
「哦。」芝蘭慢慢地安靜下來,突然一聲尖叫,指著前面,「馬,馬……馬怎麼變成黑色的?」昨天明明是白馬啊。芝蘭驚懼地將頭埋在賢文懷中。
「別怕,別怕,白馬可能是被別人換走了,只剩下這匹黑的,不是白馬變的。」
「真的?」芝蘭神情有些無助。
「自然是真的。」趙賢文憐惜地低下頭輕輕吻了一下她的額頭,「你只是太累了,睡一覺就好了。來,閉上眼楮。」
芝蘭的眼中露出一絲迷茫,接著揚起嘴角微微笑了一下,「也許吧……賢文,別離開我。」然後握住一旁鶴兒的小手,緩緩閉上眼楮。
鶴兒一臉疑惑地看著娘親,「娘……」
「噓!」趙賢文對鶴兒做個噤聲的動作,然後將芝蘭輕輕放進馬車里躺好。低聲道︰「你娘累了,別打擾她休息。」
鶴兒乖乖地點了下頭。
趙賢文眼神復雜地凝視了芝蘭一會兒,這才起身坐到前面,駕起馬車。
誰知這一躺下,芝蘭不但沒好,反倒加重了病情,一路上一直昏昏沉沉。偶爾清醒過來時,發現自己渾身乏力地躺在床上,看著四周的擺設應該是在客棧里。
鶴兒蔫蔫地坐在床尾,看到芝蘭睜開眼楮,立即哭著撲了上來,「娘,你終于醒了,嗚嗚!還以為你不要鶴兒了呢,你一直睡,一直睡……」
驀地,門被推開,正是趙賢文端著一碗湯藥走了進來。看到芝蘭醒了,也是一喜,立即將藥碗放到桌上,疾步走至近前,握住芝蘭的手,「你醒了就好。」接著伸手抱下哭鬧的鶴兒,「你娘剛醒,別鬧,去找伙計,看魚粥熬好沒有?好了,給你娘端過來。」
「哦。」鶴兒飛快地跳下地,跑了出去。
「賢文,我……」芝蘭躺在床上剛一開口,卻發覺自己的聲音嘶啞,難听至極,接著眼淚便流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