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錦娘知她性子烈,只好軟語勸慰一番,囑咐她在客人面前脾氣收斂些,畢竟她們暫居此地是有目的了。
屋里少了秦琴嘰嘰喳喳的說話聲,立即顯得空寂非常,同時,腿上那猶如針刺般的疼痛也越加厲害。
葉錦娘用藥酒擦了一遍,還是痛得椎心,卻只得強忍著。每逢陰天下雨便是這般,每當她以為已經忘記那段慘痛不堪的記憶時,這雙殘腿就會狠心地提醒她曾經遭遇過的不幸。
最後,痛得實在是忍不住了,便由床底下掏出一壇酒,拍開封泥,直接舉起酒壇像豪爽的男子般,仰首大口大口地喝將起來,瞬間,整個房間彌漫起熾烈的酒香。
葉錦娘大喝了幾口後,放下酒壇,擦擦嘴,靜默了一會兒,突然一笑,想起時長風看到她面不改色地一口喝下烈酒時的訝異模樣。怕是嚇了一跳吧!
她當然能喝了,她把酒當成止痛的藥,越烈越好,一喝便是八年,沒變成酒鬼當真萬幸了。她只是盼著一醉,醉了,便忘卻了疼痛,忘了慘痛的過去,忘記所有不堪,卻發現她的酒量越來越大,也越來越難得一醉!
因酒精的關系,葉錦娘蒼白的臉頰染上淡淡的紅暈,燭光下,醉眼朦朧,溫順恬靜中多了一絲柔柔的媚態與嬌憨。卻因眉頭輕蹙的關系,越發惹人憐惜。
???
第二日清早,躺在床上的葉錦娘被秦琴尖叫驚醒,迷朦地睜開眼楮,還沒等弄明白發生什麼事時,就被秦琴一把抱起,帶上了二樓自己的房間。
「秦琴,你這是做什麼?放我下來,我還沒穿衣服呢!」天啊!難道秦琴學武功就是為了某天清晨,將她抱來抱去嗎?
「啊!我忘了,你先穿我衣服好了。」秦琴將葉錦娘放到自己的床邊坐下,轉首吩咐自己的貼身婢女︰「四兒,還不快過來幫錦娘更衣。」
「我一早起來,還沒梳洗呢!」
「四兒,快幫錦娘梳洗!」秦琴又接著吩咐。
天!葉錦娘有些頭痛地看向秦琴,「這麼急三火四的,到底是為了什麼事情?」
「練琴啊!」秦琴理所當然道。
「練琴?」葉錦娘頓覺頭大如牛,哭笑不得,「秦琴,你的急性子能不能改一改啊!說風就是雨。唉!」
「當然急了!」秦琴大叫,「竟然有人不喜歡听我的琴聲,氣死我了!你知道嗎?昨晚,就是那個該死的狗官,狗屁知府,那個該死的混蛋王八羔子,硬要我去彈琴給他听,結果,只听到一半,就拂袖而去,留我呆立當場!啊!」秦琴發泄似的尖叫一聲,又接著罵道︰「你說讓我的面子往哪擱啊!以後我還怎麼在雲樓立足啊!其他姑娘一定會在背後偷偷笑話我的!啊!氣死我了!」秦琴咬牙切齒。
葉錦娘嘆了口氣,終于等她發泄完了,轉首冷靜地吩咐呆立一旁神情傻傻的婢女,「四兒,到房間將我的衣服取來,就是掛在床頭藍色的那件……哦,對了,還有我的拐杖!」
四兒點了下頭,走到門口時,有些受不了地揉揉轟鳴作響的耳朵,輕吁口氣。
葉錦娘穿好衣服後,正好四兒打來一盆清水,梳洗完畢,又吩咐四兒準備早餐,這才對跳腳的秦琴說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誰也不能保證自己是天下無雙,那麼執著得失做什麼?彈得不好,再練就是了,就為這事生氣,氣壞了身子多劃不來啊……你也一定沒吃飯了,過來,我們一起吃吧……四兒,你也坐,我們一起吃……天大的事,也要等填飽肚子再說啊!」
「氣都氣飽了,哪吃得下!」秦琴噘著嘴道。
「吃飯……好,不吃是不是?我馬上發信號,讓吉祥來接我回去,等會兒你自己練琴去,那個任務你也自己完成了,本來門主的意思,也是讓你獨自完成。」
「獨自完成?那怎麼行?四兒又沒什麼經驗,這樣不是害我死嗎……好,我吃,我吃還不行嗎?」秦琴一臉的委屈,乖乖地坐到桌前。
四兒暗自松了口氣,還好,終于可以安靜一會兒了。她可是忍受了一晚上的魔音。
飯後,葉錦娘留在秦琴的房間。秦琴坐在琴前,認真彈奏起來。
葉錦娘坐在一旁聆听,琴聲中已無煩躁的情緒。她也知秦琴性子,火氣發出去了,也就好了。
昨晚酒喝多了,迷迷糊糊好像听到有人踹開了她的房門,橫沖直撞地沖到她的床頭,搖著她的肩膀說了些什麼,她記不得了。想來是她睡過去了,秦琴火氣無處發,憋了一晚上,四兒畢竟年紀小,震不住她。
秦琴彈得累了,便要葉錦娘彈給她听。葉錦娘本沒興致——外面是陰雨天,腿正絲絲地痛著——卻耐不住秦琴的軟磨,加上四兒在旁邊起哄,最後,只得挫敗地嘆了口氣,坐在琴前隨意彈了一曲。
彈完一首,秦琴直說不過癮,還要听。葉錦娘也明白,秦琴這樣做只是為了牽住她的注意力,讓她暫時忘卻腿上的疼痛。不忍拂她心意,便繼續彈了下去。
「原來是你在撫琴,真是沒想到!」清朗的聲音,突兀地在房間響起。
「吉祥,你又跳窗戶!」秦琴生氣地轉身,瞪向窗前站立之人,驀地,驚叫︰「你是誰……啊!我想起來了,是你!竟然是你!」秦琴立即火山爆發,驚跳如雷,指著面前的男子,「混蛋王八羔子,你怎麼來了,啊!你竟然還敢出現在本姑娘面前……」
葉錦娘與四兒完全呆住了,有些尷尬,有些汗顏,看看原地跳腳罵得正起勁的秦琴,再看看神情怔忡、目光微訝地立在窗前的時長風。
他的外衫被細雨淋得有些濕了,發絲滴著水,氣質卻仍是那般清俊儒雅,無一絲狼狽之態。
時長風不顧風雨,聞琴聲而至,卻發現撫琴之人竟是葉錦娘,感嘆後一陣心喜涌上心頭。他本是隨性之人,便也顧不得闖入女子閨閣的魯莽,站立窗前,驚詫地開了口。
目光由葉錦娘身上移開,疑惑地看了一眼怒氣沖天的秦琴,真是嚇了一跳啊!這位姑娘難道就是昨晚見到的那位溫柔含笑、風情萬種,雲樓四大美人之首的秦琴姑娘嗎?差太多了吧!面前女子怎麼看,怎麼像,呃!斗架的公雞!
秦琴不怕丟臉,葉錦娘和四兒還想要呢!她這般潑婦罵街似的樣子……唉!尷尬啊!恍惚中,錦娘突然想到——「秦琴,莫非他就是昨晚上那個狗……官?」
「不是他……」葉錦娘剛松口氣,秦琴接下去的話又讓她心懸起來了,
「他是坐在狗官旁邊的那個,不過,我看得很清楚,是他先站起來的,接著那個大肚子狗官也跟著站起離開!」
葉錦娘示意四兒將秦琴拉到一旁,對時長風溫溫一笑,道︰「時公子,既然來了,就請坐吧!四兒,給時公子奉茶!」
「什麼?時公子?你們認識?」秦琴又叫。
「朋友。」
「幾面之緣而已。」
兩人同時回答。
听到不同答案,秦琴疑惑地看看葉錦娘,又狠狠瞪視時長風幾眼,冷哼一聲,終于不再跳腳,安靜地站在葉錦娘身旁,眸光則詭異地掃視他二人。
原本緊緊抓住葉錦娘手臂的四兒,終于可以抽出空擦擦額頭汗珠了。
時長風無視秦琴詭異的眸光,落落大方地坐下。
「看來,時公子也是文雅之人,與知府大人同進同出,想來身家不凡,秦琴只是性子魯莽了些,得罪之處,還請公子不要見怪。」葉錦娘笑語晏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