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某大出版社,不算小的空間里充斥著接二連三「鈴鈴」的電話聲、列表機「吱吱」的機械聲、影印機「喀嚓」的卷紙聲,還有大伙兒此刻正異口同聲的叫著同一個人的名字——
「詩童,待會兒將這份資料各印五份!」一會兒編輯王姐說。
「詩童,這個包裹下班前拿到郵局寄掛號!」一會兒業務章先生說。
「詩童,待會兒記得到印刷廠……」
于是白詩童就在大家的吆喝聲中打轉,一下子做這個、一下子做那個,忙得是一個頭兩個大。
進公司已經快一年了,想當初詩童會到這里上班,完完全全是沖著人氣作家聶子揚而來,以為到這里工作,可以常常看到他穿梭在辦公室里高挑瀟灑的身影,和听到他充滿哲學而富有智慧的談話。她還曾經偷偷的幻想過搞不好哪一天兩人一不小心四目交錯于空氣中,一時天雷勾動地火,于是一段感人肺腑的愛情故事就此展開……于是她認命的倒了快一年的茶水、影印了快一年的資料、跑了快一年的郵局、銀行、印刷廠……可是她太天真了,除了偶爾接過他打來的電話外,根本從來就沒親眼看見過他,更別提什麼感人肺腑的愛情故事了,這和她想像中的美景簡直相差了十萬八千里遠!
白詩童趕緊加快腳步拿著要寄的郵件朝一百公尺遠的郵局飛奔而去。
听說今天的溫度有三十四度耶!本來坐在辦公室里還沒感覺(這就是發明冷氣機的偉大),可是一走出辦公大樓,瞬間就是一陣熱呼呼的風迎面襲來,吹得她熱汗直流散落的發絲附著在出汗又油膩的臉上,純棉的白色襯衫也要濕不濕的貼在身上。
她閃躲著來往的行人及車輛,突然間,一陣酸楚襲上心頭。
她這麼做到底值不值得呢?
可是,沒有人听見她心里的吶喊,熱鬧的街道、來往的行人也沒有人在意她的悲哀。
再過十分鐘郵局即將拉下鐵門,她沒有時間自憐。
詩童舉起手臂,用衣袖快速擦干眼角的眼淚,繼續朝著前方的郵局疾步前進。
第一章
晚上九點整,奇怪的是,都已經是下班時間了,會議室竟然還燈火通明,里面沉重的低氣壓簡直可以制造出一場不小的風暴。
出版社的高層人員、總編以及社長,眾人的表情全都灰頭土臉的,嘴巴里像是含了一整瓶黃連,表情說有多悲情就有多悲情。
小小的一間會議室,即使空調已經開到最大,大到在熾熱的八月天還得在身上加件外套御寒,可還是管不住大家香煙一包接過一包的抽,所制造出來的滿屋子煙味。
唉!怪來怪來去都得怪那個有史以來最難搞的天才作家——聶子揚。要不是為了討論如何整他,不,是「協助」他順利交稿,大家早就約會的約會、打球的打球,哪會在這個時候還得留在公司里浪費青春?
眼看著距離預計出書的時間一天天的逼近,沒想到今天下午五點半以前,那家伙竟然還悠悠哉哉地告訴他們靈感還沒出現,所以連一個字也還沒寫。
天啊!已經快一年了!而他們老早就對外發布消息——太陽文學獎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得獎者——聶子揚的新書十月份鐵定出版,沒想到都八月了,他聶大公子竟然連半個字兒也沒蹦出來,這不是存心讓同行看笑話嗎?
如果茵茵在就好了,或是她又早不生、晚不生,偏偏在這麼重要的時候請產假,他們一時真的想不起來到底該派誰來接替她逼他交稿的任務。
事到如今,不采取「那個」辦法是不行了,大家有志一同的同意。不過,這個倒楣的人選懊派誰才好?
眾人你看我、我看你,全都模一模鼻子,沒敢接受這個棘手的爛攤子,萬一逼不出那個聶子揚交出稿子來,反倒還不小心得罪了他,讓他一氣之下跳槽到其他出版社,到時候誰又該負這個責任?
「喂!你說說看,到底該派誰去?」社長——張計淮不耐煩地拿著筆不停的敲打桌子。
「你看小霈怎麼樣?」他不斷地抖動一雙二郎腿,隨便提了個名字,只想趕快離開這里去會情婦。
靠!這個聶子揚真是整死人了!
「不行、不行!小霈剛好是那個家伙最喜歡的類型,貿然地把她送過去非但是羊入虎口,搞不好連小霈也被他收買,我們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向來喜歡研究三國的總編高三郎煞有其事的加以反對。
「那麼王佳君呢?她總該可以吧?’他頻頻看表,又隨便提了個名字。
「也不行,她這個月也有幾本稿子要盯,恐怕不太適合……」
「這麼說來,這個人需要具備什麼樣的條件才合適?」張計淮又哈了一口煙,眉頭鎖得化不開來。
「依我看,這個人要耐打、耐罵又耐操,不能笨可是又得裝笨,要聰明又不能太過聰明,更重要的是,少了這個人,對公司也不會有什麼太大的影響。」
斑三郎林林總總的列出了一長串條件。
兩人又陷入一陣苦思,真是的!這樣的人到底該上哪兒找……
突然,門被一把推開,一張年輕女孩的臉從外面探了進來。
「啊?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們還在開會!真的很對不起……」白詩童睜大一雙無辜的眼楮,臉頰紅通通地不停點頭道歉。
眾人心照不宣地彼此看了一眼,嘴角一致露出狡猾的微笑,隨後又不約而同地將視線落在她身上。
「就是你了!」兩人異口同聲,心中同時落下一塊大石頭。
***
「你剛剛說什麼?你要搬去聶子揚的家里住?」
詩童的妹妹詩雅,眼楮興奮得閃閃發亮,不敢相信這麼好的運氣會發生在姐姐身上。
詩童全身輕松飄飄地,還好有從這個從天而降的好消息中恢復過來。
她正打算放棄這個遙不可及的夢想,打算听爸爸的話乖乖回鄉下相親把自己嫁掉時,沒有想到,向來高高在上的公司主管,竟然當著她的面告訴她。她即將被派到聶子揚家里協助他完稿。
是她——白詩童耶!
一定是主管看她平時任勞任怨地工作,所以才決定將這麼好的機會給她。
「別發呆了,快回答我的問題啊!」詩雅在一旁急得跳腳。
詩童優美的嘴唇如下弦月般拉得彎彎的,喜孜孜地笑著說︰「是啊!我不但會跟他住在一起,而且還要二十四小時緊跟在他旁,他餓了我就煮飯給他吃、他渴了我就泡茶給他喝、他累了我就幫他在僵硬的肩膀上按按摩,就這麼一直到他稿子寫完,怎麼樣?羨慕吧!」她得意地抬高下巴,平凡的她一輩子從來就沒這麼風光過。
詩雅這一刻真是恨不得能跟詩童對換身分,畢竟對象可是當今文壇數一數二的青年作家——聶子揚。
談起聶子揚,他不但有才華,而且那一張輪廓鮮明的臉孔,模特兒般修長、精壯的身材,根本就是天生作明星的料子;再加上他特立獨行,不隨波逐流的行事風格,更是受到時下年輕一輩的崇拜,詩童這次真的是賺到了!
「不過,姐,你不是答應爸爸明天要回鄉下相親?」她殘酷地提醒詩童。
詩童不以為然的斜睨了她一眼,好像詩雅剛剛說了什麼傻話。
「拜托!都什麼節骨眼兒了,誰還有心情去相什麼親?再說,我之所以來台中工作,還不是希望有機會能夠親眼見到他?如今媳婦熬成婆,辛辛苦苦得到這個親近他的機會,就算打死我,我也不可能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