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你這樣說,今晚我們就讓她也參加一份吧,"他說道。"只不過很不幸,我敢斷言她一定會覺得很無聊。"
若薇听見這句話,狐疑地對他皺皺眉,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
美雅急忙接腔,以避免一場即將爆發的爭吵,這種場面她已經見多了。"听說這附近有些關于小姐的傳言,大家都對她很好奇。"
若薇忽然笑了起來,就連藍道也受到了她的感染。"他們大概以為柏先生在閣樓上關了個瘋老太婆。"
"或是藏了個寶貝,"藍道柔聲補充。"他打算好好收藏起來,誰敢亂打主意,他就要給人難看。"
她的臉紅了,避開他的目光,將注意力轉到檸檬水上。
正如藍道所預言的,接踵而至的訪客沒多久就使若薇失去了新鮮感。她是以柏先生英國小表妹的身分出現,所以她不得不去應付那些女眷,而藍道則在隔壁房間和男客們高談政治、時事和學理。
"我想,"這樣到了第三天晚上,若薇一本正經地說道。"我們應該打破傳統,讓大家在一起聊天,不分男女。就像身在巴黎那樣。"
接待室里只剩下他們兩人,最後一位客人也告辭以後,美雅就不見了。
"這里又不是巴黎,小東西。"藍道說道,覺得好笑,不過也報以同情。"這里是鄉下的小地方,現存的風俗都是經過幾百年才發展出來的。看來你不喜歡把男女客人分開嘍?"
"誰教女客人都這麼無聊?"
藍道放聲大笑,眼楮發光。"我可不這麼覺得暗,小東西。"
"上天助我,"若薇固執地說下去。"自從在巴黎出了那件事以後,我以為這輩子都不會想再到那里去了,不過如果再這樣下去,就算要我自己走路,我也會去。這里的女人腦子里都沒有一點東西——她們只會說如何持家、如何差遣佣人、天氣熱早餐要吃什麼……至于那些會讀書的——你以為她們會把時間浪費在報紙和莫里哀的劇作上嗎?才不會呢!她們只看時裝版,這樣才能讓她們在討論帽子的樣式和發型時有話可說!"
"可憐的小薇,"他說道。"我很樂意邀請你加入我們的討論,但是我想有你在場大家會不太習慣。當然我不會啦,你知道——"
"我知道,"她插嘴,兩手抱胸,在客廳的地板上踱步。藍道靠在壁爐架上,懶洋洋地望著她。"至少你不介意讓我暢所欲言。可是如果那些女人蠢到必須被放在單獨的房間里進行言不及義的談話,她們當然不敢和男人唱反調!"
"你要是指望明天下午我們去胡家拜訪時,你會被請進男士的房間,"藍道率直地告訴她。"我勸你不要作夢了。我們在法國不會待過夏天,所以也沒時間打破兩百年來的傳統。這個夏天,你可以等著當女帽專家了。''
"那麼你可以等著看,"若薇冷冷地說道。"等這個夏天過去,我的智力就會退化到小孩的程度了。"
藍道企圖繼續板著張臉,但卻不太成功。"大部分的男人就喜歡那樣的女人。"他指出。
"可是你不同,"她回道,也和他一樣忍不住笑了。"你不會那樣,藍道……你不太能容忍頭腦簡單的人。"
"你真了解我。"他說道,語氣溫柔,但卻不無調侃的意味。若薇懶得再費力追究他是什麼意思,只嘆了口氣便走上樓梯。
"晚安,藍道。"
"晚安。"他答道,臉上掛著難以捉模的笑容注視她離開。
接下來的日子里,若薇耐著性子和女客人周旋,她逐漸發覺她們雖然不能刺激她的心智,不過與她們為伍還是會有一些樂趣。她和藍道,還有忠心耿耿的美雅及溫太太,一起出去赴宴,有時還聆听一些水準以上音樂家的演奏。藍道在一次狩獵中殺死了一頭野熊,更讓他成為當地的英雄人物。那頭野獸血跡斑斑的毛皮讓大家都艷羨不已。若薇听尼洛詳述那次出獵的經過時,哆嗦個不停,藍道只是笑笑。尼洛很起勁地陪伴他,回來說這個故事的時候,更是把自己的創作力發揮得淋灕盡致。
一開始藍道決定要帶尼洛跟他出去打獵時,若薇還有點意外。不過等她再一細想,便認為這兩個男人之間發展出友誼也不能算是出乎意外的事。畢竟,凡是不受威脅的人藍道都喜歡,況且尼洛確實是個很討人喜歡的人。他喜歡冒險,喜歡吹牛,一輩子東奔西跑,居無定所,美雅也跟著他跑了半輩子。通常他都不會主動提起自己過去的經歷,也不讓美雅多說。尼洛喜歡靠自己的機智討生活,他常常練劍,每天天一亮就開始做運動。正好藍道也常在這種時候出去騎馬。
一天早上,藍道勒馬細看前面有人在練劍,尼洛具有劍術高手的特征,他雖然沒受過多少傳統訓練,不過實戰經驗很豐富。他的膝關節靈活,動作迅如閃電,這兩項本錢大概會多次救過他的命。但是他的劍姿可就令人不敢恭維了。他不斷練習攻防,一招一式地演練,朝陽在他的劍尖上發出反光。他察覺到旁邊有人在觀看,便漸漸放慢了動作。他轉身迎上藍道的視線。
"我很欣賞你的劍術,可否提個建議?"
"柏先生,"尼洛一臉正經,眼神閃亮。"從前我靠劍術保命,以後大概也難免會有這種時候。我歡迎所有的建議,而且滿懷感激的接受。我不喜歡拿自己的生命做賭注……對我而言,這是一項可貴的財產,雖然別人可能不以為然。"
"你在對手面前暴露出一個大目標,這是不必要的。"藍道說完,下馬將"鑽石"的緩繩綁在樹上。"我看你守備的姿勢擺得太開,別人只要做兩次佯攻,就能夠干淨俐落地把你解決了。如果你身體的角落像這樣再偏一點……就根本沒有人攻得進來了。"
"該死!"尼洛頗為感激。"我只有一把練習用的鈍頭劍,先生。但是如果你打算跟別人動手……"
"這是個很有趣的可能性。"藍道承認。他在倫敦是以槍法出名,不過因為自小訓練,他的劍術也頗為高明,足可在危急時月兌困保身。
"希望你考慮一下,"尼洛誠懇地說道。"我已經說過了,我需要不斷改進我的技術。"
"告訴我,"藍道說道,兩道濃眉微皺。"美雅也曾跟你一起出生入死——"
"一共只有兩、三次,"尼洛立刻回答。"而且除非是絕對必要的時候。我不願意讓她涉險。"他緩緩補充︰"她小時候就已經受夠了折磨。我們的母親是個妓女。"他這句話說得極為平淡,好像在說"我們的母親有一頭紅發",或是"我們的母親喜歡吃甜粥"。藍道心中暗笑,因為這句話同樣也可以拿來形容他母親艾倫。妓女有許多種類,有些是特別的假惺惺。
"美雅和我都長得像她,"尼洛繼續說下去。"不過我們的父親不是同一個人。她已經死了……一八一二年,她被逮到替滿屋子的敵軍服務。從那以後,美雅就由我保護……上帝明鑒,我從未完全扔下她不管,只不過她必須學著照顧自己。"尼洛苦笑一下。"可憐的小女孩……我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她十二歲,那時人家告訴她,她必須接替母親去接客。"
藍道試著想象十二歲的美雅是什麼樣子。她已經十五歲了,還是這麼嬌小,像個小精靈似的,任何有理智的人怎會建議她去接客,她怎可能活過第一次呢?尼洛似乎看出他眼神中的疑問。"接女客,至少一開始是這麼說的……顯然美雅不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