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清?」她一驚。
裴逸清的視線悠悠投注于遠方碧波深處,翠葉蓮蓬上。湖水蕩漾,他的心兒也如那湖水一般,晃晃悠悠,流回了五年前……
五年前,他還是靖安侯府的小侯爺,是靖安侯位名正言順的繼承人。
但一切瞬間改變了!
那一天傍晚,他從外面歸來,如往常般地去向雙親請安。剛剛走到他們廂房門外,便听見房里傳出來激烈的爭吵聲。
這使得他大吃一驚。府里的人都知道,父母是一對恩愛夫妻,平日里相敬如賓,連說大聲話而臉紅都沒有過!怎麼可能會吵架?更何況父親此刻正臥病在床!
一瞬間他怔在門外,而在最初的驚訝過後,使他再也無法承受的,是他所听到的雙親吵架的內容。
「為什麼要背叛我?」艱難的話語,從裴明遠的口中吐出,傳入門外裴逸清的耳中。
娘背叛了爹?
他還未來得及思索,就听見顧沁蓮的聲音。
「我……不是故意要背叛你的。」顧沁蓮滿面淒然。「那時候你說要娶我,可婆婆她嫌棄我出身不好,不許你再來見我。我以為我們永遠不能在一起了!我好傷心、好難過……那時候有個外地來的富商,很溫柔地安慰我,許諾說要娶我,我就從了他。
「可誰知富商沒多久就不辭而別,你卻說服了婆婆她,笑盈盈地回到了我的身邊。明遠,我愛的人是你啊,我想要嫁給你,做你的妻子……所以我怎麼都不敢告訴你,我壞了別人的孩子,清兒他不是你的骨肉……」
轟的一聲,裴逸清一下子呆若木雞。
清兒他不是你的骨肉……清兒他不是你的骨肉……清兒他不是你的骨肉……
這句話一遍又一遍地旋繞在他的心頭,每一遍都如鋼刀狠狠地割著他的心。而痛苦的他依舊清醒著,清醒地明了母親話里的事實——他不是父親的孩子!
多麼可笑,他那威嚴又慈和的父親,原來和他根本半點關系也沒有。而溫柔善良的母親,竟曾做出這麼無恥的事情!他所以為的天倫之樂,居然只是她所編造出來的一個假象?
意識迷亂,母親的話依舊一句句清晰傳來。
「我沒有想到當年知道此秘密的丫環會在這麼多年後找上門來,敲詐勒索;更沒有想到,我們的對話會在無意間被你听到,一切都是天意。明遠,我愛你,我希望你能夠一輩子幸福快樂啊!如果有可能,真的但願你……一輩子都不要知道這個真相……」
母親還說了些什麼話,他已經听不到了,突如其來的事實如晴天霹靂般一下打在他的頭頂,十九歲的他是怎麼也無法承受如此殘酷的真相,他大叫一聲,猛然轉身狂奔。
「清兒——」
听到他的聲音,房里的爭吵聲一下子停住了,顧沁蓮焦急地追出門外,裴明遠也掙扎著下床奔出。他們喊住了兒子,拼命地向他解釋,怕事實的真相被他知道。
呵!他們都愛他,可是又有什麼用?又有什麼用!他過去十九年的信念,他尊敬的父母,全都是假的!
他記不清楚當時的情況,只依稀記得他嘶聲的大吼大叫,引來眾家僕的圍觀。忽然間,他看見父親直直倒下,嘴角沁出幾縷血絲,似乎斷了氣。
愛中頓時陷人一片混亂,丫環們的驚叫聲四起,管家也急急差人到外頭請大夫。混亂中裴逸清看見母親輕悄地走過去,踫觸父親。
「你干什麼!」他忽然沖上去,啪的一聲打掉她的手,「都是你害死了爹!你這個……你這個壞女人!你滾開,你滾開!」
彼沁蓮怔了怔,一滴淚滑落眼眶。
「我知道你不原諒我,清兒,他也不會原諒我。」她看著倒臥在地的裴明遠,眼神中有著萬般溫柔。
「是我做錯了事情,我會自己了斷。可是在那之前,我一定要告訴你們,我愛你們。我這一世里,只愛過清兒你,和我的丈夫,裴明遠。」
她邊說邊後退,裴逸清呆呆地看著她。下一刻他驀然失聲驚呼起來,「不要!」
可是撕心裂肺的呼聲阻擋不住一意尋死的顧沁蓮。她的身軀從水榭的欄桿上翻下,飄飄下墜,欄桿外是一湖碧水,植有萬睫蓮花,那時候,也正是初秋季節,蓮花已經謝了,蓮葉和蓮蓬卻是滿湖。
他的母親,就此葬身于蓮湖之中。
裴逸清怔怔地望著湖水漣漪蕩漾,又回頭看看身前父親的尸體,他忽然大叫一聲,沖出了侯府!
從那以後,他再沒有回過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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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惜惜,你不會背叛我的,不會像我的母親背叛我的父親那樣,是不是?」裴逸清艱難地說出往日不堪的回憶,將臉緊緊埋在風惜惜的香肩上。
這是他往昔的悲哀,是他離開京城的原因。他原本以為這件事他一輩子都不會向任何人說出來的,可是不知道怎麼回事,在這悠悠碧水之前,看著身邊的她,他卻忽然涌上一種沖動,不由自主地告訴了她自己過往的一切。
風惜惜默默地環緊他,柔聲安慰,「我不會,相信我,我絕不會的!」
不知道他的身世原來如此悲慘,不知道他的笑容下面竟隱藏了這麼難堪的過往。難怪他會對她有所猶豫,難怪他會不相信她!呵,現在她知道了,也越發地愛著他。
相信,他也已經真正地、完全地愛上她了吧?所以他才會告訴她這些事情,所以他才會恐懼于她是否會背叛他……
她低下頭,欣慰地笑了。
有沒有名分又怎麼樣?他愛她,只要知道這一點,她就滿足了。
她溫柔地低語,「逸清,我愛你,一生一世都愛你,永遠都不會離開你,背叛你的!」仰著臉望著他,她的眸光無比堅定,「除非你趕我走,除非你不要我。」
他凝目望著她,兩人視線交才,他看見她眼底的堅定,忽然感覺到非常的安心。是的,安心。他應該相信的,她,不會像他的母親那樣。
他輕輕地嘆息,緩緩俯下頭去吻上她。這一吻,是如此的輕柔,還帶著心安的寧靜。風惜惜覺得在瞬間和他貼近了好多,不是以往那樣僅僅身體上的貼近,而是連同整個身心的貼著他。
「我絕不會不要你,惜惜。」耳邊傳來裴逸清的話語,令她也為之心安。
是啊,他們會永遠在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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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言猶在耳,他們誰都沒有想到變故會陡然而來!
兩個人在午後歸還漁夫釣魚工具,準備離開湖畔的時候,忽然出現七八個黑衣蒙面人攔路,他們一個個握著刀劍,鋒利的刀在日光的折射下寒光閃爍。
「光天化日之下,怎麼會有強盜?」風惜惜驚駭不已。
裴逸清則比較鎮靜,「看他們的樣子,不像是一般的強盜。」他向黑衣蒙面人厲聲問︰「你們是什麼人,圍住我們是何意圖?」
那群黑衣蒙面人對望一眼,為首的人嘿嘿冷笑,「我們兄弟與你無冤無仇,不過拿人錢財,與人消災。裴逸清,有人出三萬兩銀子要你的命!」
有人買殺手來殺他?
裴逸清怔然,隨即無奈地一笑,「一定是他。唉!我既然已經離開了京城,就絕不會再回去和他爭奪什麼,他這又是何必?」
他這邊喃喃自語,旁邊的黑衣蒙面人卻等不及的動手了。
為首的人一擺手,眾人揮著刀劍一擁而上,裴逸清急忙把風惜惜護在身後。
一時間刀光劍影,危機四伏。
風惜惜心驚膽戰地觀看局勢。逸清的武功很高強,對方的攻勢全都被他一一化解。而且雙方一開打,他就從其中一個黑衣蒙面人的手中奪到一支長劍。可是猛虎難敵猴群,交手時間越久他的體力漸漸顯得不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