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逸清仰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放下酒杯,沉聲問︰「听說那小侯爺早巳失蹤多年,他們不是應該另選一位新的侯位繼承人才對嗎?」
龍三搖了搖頭,啜了一口杯中物,「听說別人也這麼向裴老夫人提議過,但是她死心眼,一心只認定侯位只有她這個孫子可以繼承。唉,在下和裴老夫人還有一點遠親關系,去年曾偶然踫見過她,老人家真是老了!佝僂著背,看起來好不可憐。她那個孫子若有良心,也該回去看看她才是。」
裴逸清怔然不語,一個人自斟自飲,一杯接一杯。
風惜惜看他如此飲酒,雖然不知原因為何,心里卻著實憐惜。當下低聲勸道︰「別喝了,公子,酒喝多了傷身,別喝了啊!」
裴逸清搖頭,淡淡一笑,高舉酒杯,「別為我擔心,來,大家一起干杯!慶祝我們和龍兄有緣相識。」
風惜惜听他將自己和他並稱作「我們」,心下甚是歡喜,抬起頭來嫣然一笑,舉起酒杯。
這一笑粲若花開,明艷無比。龍三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定在她的臉上。
當下三人舉杯干了。
龍三趁機探問︰「風姑娘容貌美麗、歌聲清絕,使人如見天人、如聞天樂,不知道龍某他日可還有榮幸再听姑娘吟唱一曲嗎?」
這句話明顯有些試探的意思了。風惜惜眉頭微蹙,低頭不語。
裴逸清只當酒氣上涌,胸臆間一陣熱氣翻騰,他放下酒杯承諾︰「當然可以啊,龍兄他日無事,歡迎到寒舍尋我,一定讓你再听到惜惜的歌聲。」
龍三一愣,視線在裴逸清和風惜惜兩人之間來回望了幾遍,驀然哈哈笑了起來。
「是小弟的不是了,小弟思慮不周,以至于引起裴兄的醋意,真是罪過啊罪過。小弟自行罰酒三杯!」說完自己連斟三杯酒一飲而盡,接著向風惜惜眨了眨眼,「見美人而思慕,乃人之常情,此事與風姑娘無關,裴兄莫要怪她。」
裴逸清一愣,強笑不語。
風惜惜紅著臉低下頭去,偷偷覷了裴逸清一眼,心下感到一陣甜蜜,她輕輕地將身子偎近了他。
三人又飲了一會兒,龍三見天色將整個暗下,便起身告辭而去。
裴逸清見他遠走,面上的笑容一下斂起,招手喚來小二,將桌上的殘菜撤去,重又送上三壺酒、幾味下酒菜來。
這次換上的酒很烈,入口後立刻帶來一股火辣辣的燒灼感,風惜惜輕啜後便停了口,可裴逸清卻是一杯連著一杯,不肯稍歇。
「公子、公子!你莫要這個樣子喝酒啊!」風惜惜看著表情微怪的他,擔心地叫道。
裴逸清不答。半天,忽然慘然一笑,「惜惜,我是不是該回去看看?」
「什麼?」她不解的看著他。
裴逸清卻又不言不語了。他悶著頭繼續喝酒,不知道喝了多久,他忽然一趴,伏案大哭。
「可是我……回不去啊!我……我有什麼臉面回去見她老人家?我、我……我不孝啊!」
見他哭得異常淒慘,風惜惜心頭泛起一陣心酸。
「公子想回去的話就回去啊。無論回去哪里……都無妨的吧!但是,惜惜求求公子,別再喝了啊,喝多了會傷身體的。」
「為何不喝?」他吃吃地笑,「喝酒好啊,喝醉了更好,醉了,就什麼都忘了……」一把抓過酒壺,仰起臉,他索性把壺嘴對準自己的口,喝將起來。
風惜惜見狀吃了一驚,急忙要奪酒壺,但哪里奪得下來。
眼看三壺酒很快被灌完,裴逸清將空了的酒壺隨手一扔,大聲嚷著,「小二!拿酒來!」
酒很快又送了上來,風惜惜卻先行接過,藏在身後。
「公子,我雖然不知道原因,但也看得出來,你現在心情很不好。」她柔聲道,「可是就算如此,你也別拿自己身體開玩笑,你已經醉了,莫再喝啦!」
裴逸清大笑著搖頭,「醉?我沒有醉?我清醒得……很哪!惜惜,你莫攔我,你知道我……心情不好!酒,快把酒給我!」他忽地大哭起來,「惜惜、惜惜,我心里好難過,酒,給我酒……惜惜,你來陪我喝酒好不好?陪我一起喝醉,醉了,就什麼都可以忘了……」
醉了,就什麼都可以忘記了嗎?
風惜惜怔怔地看著又哭又笑的他,知道他已經醉了,可是就算是醉了,他卻依舊痛苦。她憐心大起,又是一陣心酸,為他流下淚來。
「好……」她哽咽的道,「公子你……莫要傷心,惜惜陪你喝,陪你一起喝醉啊!」
壺中酒一杯杯斟入杯中,杯中酒一口口飲入月復中,天色一點點暗了下來,直至夜色如墨,兩個人一起醉倒在湖畔酒樓,人事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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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風惜惜先醒來。
口好渴,這里是哪里?她努力地思索著,睜大眼楮想要看清自身所在地,但四周一片黑暗。努力了好半天,她才看清楚,這里原來是一個陌生的房間。
「外頭有人嗎?」
她因被烈酒燒的嗓音微啞,連連對外面叫了好幾聲後,才見房們吱呀一聲打開,一個小二端著燭台,提著暖瓶走了進來。
「這位夫人你醒了。」小二一邊放下燭台和暖瓶,一邊笑道︰「這里是醉香樓後院的客房。你們夫婦倆醉倒在我們酒樓上,夜又深了,我們老板怕兩位著涼,所以便命人把你們送進房里。兩位好好歇息吧,等酒醒了再走。想喝水的話,暖瓶里有開水。」他說著便退了出去。
風惜惜听他把自己和裴逸清誤認作夫婦,不覺面紅耳赤。
起身倒了半杯開水,入月復後,她的意識才完全清醒過來。放下水杯,重新打量四周時,才發現簡陋的客房里只有一張床。床上此刻還躺著一個人,那人不消說自然是裴逸清了。原來自己與他同眠于一張床上,思及此,她一張臉兒更紅了。
重又倒了杯水,她坐回床畔,輕輕搖動裴逸清的身子,低聲叫道︰「公子,公子!」
裴逸清申吟一聲,翻了個身,沒有醒來。
風惜惜嘆了口氣,將水杯放在床頭小幾上,呆呆地看著他。適才的酒她喝得並不多,所以才會比他早清醒過來。
長夜漫漫。
兩個人一個昏昏沉沉,醉眠在床上,一個恍恍惚惚,倚坐在床畔。
不知道過了多久,風惜惜忽然輕輕嘆息,「為什麼你……始終什麼也不對我說呢?」
伸手輕撫著床上沉睡著的裴逸清的面頰,她喃喃地自言自語,「從那天你伸手接下跳樓的我時,我就完完全全的屬于你了,逸清……我對你的心,你知不知道?」
靜夜中,她淒然一笑。
「這些日子你常常來找我,我很歡喜,可我更希望的是你能夠告訴我,你喜歡我,你想要幫我贖身回去,娶我做你的妻子……」
「你是弘文書肆的主人,是金陵城中人人聞名的大才子,並不是沒有這份財力啊,為什麼我等了這麼久的日子,卻始終等不來你的話?」
她輕輕伸手,撫上自己的發鬢。那兒白天曾插著一朵白蓮花,此刻她仿佛還聞得著淡淡清香。
「你說,我好像白蓮花的……」
風惜惜低聲道︰「你也喜歡這出污泥而不染的花中君子吧?你不是俗男子,一定不會像一般人那樣,介意我出身風塵……可到底是為了什麼,你不肯告訴我你喜歡我呢?還是我自作多情,其實你從不曾喜歡上我?」
昏睡中的裴逸清忽然發出一聲申吟,嚇了自言自語的她一跳,她急忙住口望去,卻見他似乎夢到了什麼不愉快的事情,緊緊地皺起了眉。